門外的人走後,來了位太醫,就是上次查出楊心有孕的那位。
他來到床邊先是放下了帳子才伸手把脈。
楊心不理會他哆嗦得厲害,連手都放不穩,開口便問,「我有了身孕的事是不是你告訴皇上的?」
太醫嚇得手干脆縮了回來,「大人可能不信,但真不是小的說出去的,小的答應了南明王的,自會堅守承諾。」
「好,那我問你,南明王傷在哪兒了,到底怎麼樣了?」
太醫這次干脆側了身子,連看楊心都不敢了,「南明王無礙的,郡主不要擔心。」
楊心虛弱得很,可她還是怒吼了一句,「你別想騙我!」
太醫見此,扭頭看了看窗外,確定沒人後,才小聲地跟楊心說,「郡主別吵,小的沒騙您,南明王受了些傷,可真的無礙的,不多日就會好。」
<楊心見他不像是撒謊的樣子,便住了嘴,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之後的一個月楊心都在臥床養身子,喝著苦澀的藥,直到有一天街上吹吹打打地又響了起來,白蓮說那天是南明王的大喜之日,娶了丞相府的小姐,十里紅妝佔滿了盛京城最繁華的一條街。
楊心听了她的話只是咧嘴一笑,什麼都沒說,可白蓮知道,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在楊心的心口劃了一刀子,還有自己的。
那天真的很熱鬧,街上的喧囂聲直到傍晚才沉寂下去,楊心等所有的聲音都消失後,砸了院子里所有能砸的東西,于是死一般安靜的國師府里也變得熱鬧起來,可除了碎裂聲依舊沒人敢多說一句話。
第二天是楊心正式升任國師的日子,這天皇上派人送來了國師的官服,暗紅色的,華麗、大氣、精致,楊心模著那件衣裳,感受著手里滑膩的觸感,將它自覺上升為權利的代表,既然別人給了,那自己就一定會用,會好好地用。
宣聖殿里,楊心跪在大殿的中央,听著德公公念完了聖旨才抬起頭,直視著皇上的眼楮,喊了聲,「微臣接旨」,然後拿著自己的官印和聖旨,也不理會眾人朝賀的嘴臉,抬腳走了。
她路過一片水池的時候,從水中瞥見一個影子便住了腳。
水中的那個人陌生又熟悉,消瘦、蒼白,眼里都是不甘,可她明明就是自己,楊心記得自己來的時候臉還有些嬰兒肥,沒想到現在成了這個樣子,眼楮大的出奇,卻沒什麼神采,連如此華麗的官服都穿不出它應有的尊貴,于是一轉身,又去了太醫院。
那個太醫見楊心來了,趕緊收了藥藏起來,不過還沒藏好就被楊心給揪了出來。
楊心看著手里的女人花不哭也不笑,而是問道,「上次給我開的藥里可有這個?」
太醫一點頭。
「這是南明王給的?」
太醫又是一點頭。
「再給我開些補身子的藥,快些送到國師府」,楊心交代完就跑了出去,千萬不能讓他看到自己要哭了。
可太醫也是聰明人,怎麼不知道她這點兒心思,于是一搖頭,嘆了口氣,便忙去了。
國師府又恢復了皇甫諸生在時候的樣子,人不多,但夠用,開門的還是那個老人,皇甫諸生曾叫他梅叔,可楊心叫他梅爺爺,為此皇甫諸生生氣了很久,如今皇甫諸生不在了,而自己又做了國師,楊心便也稱呼他為梅叔。
梅叔年紀大了,但腿腳依然利索,這天楊心剛進了院子,後腳他就來了,背了個小提琴,拎了兩條魚,身後還跟了許多僕人,抬了兩個大箱子。
他走到楊心身前,先放下了小提琴,才對楊心說,「郡主,這些都是南明王府送來的」,就說了這麼一句,像是再也說不下去了,垂著頭立在了一旁。
楊心看了眼小提琴,又看了眼他手里的兩條魚,交代道,「把這兩條魚放進花園的水塘里,好好養著。」
梅叔應了一聲,拿出一封信遞給楊心,又嘆了口氣,才帶人走了。
信上只有兩句話,「保管好我們的東西,等我。」
對于這樣的承諾,楊心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它很美麗、但很沉重,這期間需要犧牲的太多了,誰跟誰的幸福都是其次,他們已經沒了一個孩子。
楊心將信收起來才去看那把琴,琴是皇甫諸生做的那把,只是音柱倒在了里面,使勁兒一晃就能听見音柱在琴板上滾動的聲響,楊心嘆口氣,把它放在了一邊,卻又一想,自己曾把它落在了那個村子里,難道楊明又去找了回來?好想知道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麼想著,楊心起了身,可還沒邁出腳,梅叔又回來了,說是帶楊心去看看國師府的庫房有沒有什麼需要整理的,楊心好奇皇甫諸生這樣的人物到底會藏多少錢在家里,因此就跟著進了其中的一個。
國師的賞賜和俸祿都不少,這楊心是知道的,可她不敢想皇甫諸生竟然能藏那麼多的錢在國師府,除了珠寶、玩物、器具,就是數不清的金條、銀錠子,它們擺滿了整間屋子,晃得楊心睜不開眼,待睜開眼除了吃驚,什麼話都說不出。
梅叔見她那個樣子,開口說道,「郡主莫驚訝,大人在各地都有產業,銀子掙得多,花得也快,以往大人還在的時候,這些都不會抬進府里的,可大人不知辭官去了何處,也沒留下什麼要緊的話,老奴只好先這樣安置了。」
楊心伸手抓了抓那些珠寶,又掂了掂金條的重量才看向梅叔,「以往如何安置的,就還如何安置即可。」
梅叔眉頭一皺,「大人從前在各地建的都有觀測風雨的樓台,這些錢多半都是運到那里去的,可大人辭官前不久這些樓台都被拆毀了,如今都是些花園子,哪還用的了這許多的銀子。」
楊心知道這觀測風雨的樓台多半是用來觀測時空之門的,只是沒想到這麼花錢,楊心想著不由得嘆了口氣,皇甫諸生啊皇甫諸生,你才是無所不會!
這麼多的錢楊心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對梅叔交待道,「就留在這里吧,以後若再送錢來,都留在這里。」
梅叔略顯尷尬地應了聲,又說,「郡主,老奴還有一事要稟報。」
「梅叔盡管說就是。」
「如今所有的鋪子都歸大人的師弟管轄,怕是以後不會有銀子送來了。」
「皇甫諸生還有師弟?」
「有的,一直都幫大人打理鋪子的。」
楊心又看了眼那滿屋的銀子,點了點頭,「沒有就沒有吧,這些錢也夠咱們一輩子吃穿不愁了。」
「是,那老奴就把這些銀子先收著」,說著又嘆了口氣,「也不知大人到底去了哪里,何時回來。」
楊心見他如此情真意切,想安慰幾句,可卻不知該怎麼說,也許一個善意的謊言是最好的,「他其實並無心為官,現在他過得很好,等他想回來了自會回來,梅叔放心才是。」
梅叔又是一聲嘆息,點點頭走了。
可他卻勾起了楊心的心思,說不思念那絕對是騙人的,皇甫諸生人走了,可他的影子還在,他留下的感情還刻骨銘心,常常讓人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