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皇上又病了,連上朝都是硬撐著,斷斷續續地老是咳嗽,而京里也不太平,听說南明王與七王爺不知因何事生了嫌隙,那日在膳食坊差點兒打了起來。
楊心听說了這件事後便去了十王府。
自從楊明成親後,楊豐便成了他們之間聯系的橋梁,不論是誰的苦楚都能倒在他這里。但楊心漸漸地總是會有意無意地有所保留,因為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像別人婚姻里的第三者,做著令人唾棄的勾當。
而不止楊豐,連楊明都發現了這種變化,便不自覺地加快了所有計劃的腳步。
這些日子,楊豐不知受了誰的燻陶,漸漸地精神也好了,不再整日醉醺醺的,又恢復了原來那個乖巧听話的樣子,見楊心來趕緊起身迎了出去,「姐姐今日怎有空?」
「冬至已經過去好幾天了,沒什麼忙的」,楊心說著坐在暖—無—錯—小說爐旁,伸手烤著。
楊豐在她對面坐下,給她倒了杯熱茶才說,「最近天氣越發冷了,姐姐小心些。」
楊心頭也不抬,「嗯,我知道。」
「九哥的鋪子里前幾日新進了些狐裘,明日弟弟拿些給姐姐送過去。」
楊心這才抬頭,「不用了,師叔如今住在國師府,他那里什麼都有,我也不缺。」
楊豐臉色一僵,「哦」了句,便住了嘴,不多會兒又問,「姐姐今日來可是因為七哥與九哥打架的事兒?」
「嗯,你知道為什麼嗎?」。
楊豐頭一搖,「弟弟也不知,九哥好幾些日子沒來過了。」
除了楊明的關懷楊心從未從他這里得到過什麼有用的消息,比如他曾經難以言喻的苦衷,比如說安平王楊成為何敢公然跟楊明作對,還比如說一向交好的南明王為何與七王爺打架。
可楊心還是努力地想知道更多,尋找更多的出口來把握自己的命運。
那天晚上,楊心收到了一封顧炎的來信,說是任淮要不行了,想見她最後一面。
她接到信的第二日就出發去了南罄,倒不是因為跟任淮以往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而是她身上有楊心始終不能查明的秘密。
南罄還是很熱,顧炎還是很俊,站在城門口吸引了無數想看又不敢看的目光。
傍晚的霞光里,他時不時地伸頭探望,或來回踱著步子,光線拉長了他的身影,使他看上去像是在焦急等待親人歸家。
楊心瞧見這一幕遠遠地就駐了馬,這份情意太沉重,她怕承受不起。
可顧炎怎麼會給她這個機會,飛快地過來親自牽了馬韁,「你若再不快些任淮就見不到你了。」
楊心臉一紅,原來是會錯意了,便下了馬自己牽著,「我已經夠快了」,說著跟顧炎進了城。
在她進城後的一瞬間,身後的城門就合上了, 當一聲震得空氣仿佛都在顫抖,而楊心的心也跟著顫了顫。
顧炎覷著她的表情變化,戲虐地說,「怎麼?堂堂的國師大人竟然被這麼件小事嚇到了?」
楊心抿嘴一笑,不過是勾了勾嘴角,可顧炎卻差點兒看呆了,等楊心又皺起了眉才醒過來,「走吧,去我那里看看。」
「好。」
顧炎領著楊心到了太子府卻不是先去見任淮,而是見了太子妃楊情,她整個人氣質都不一樣了,見楊心來很是熱情,可楊心總是覺得她笑里藏刀,說話字字都是機關,「姐姐今日來也不先著人送個信過來,好讓妹妹有所準備,看太子府如今亂的,倒顯得妹妹我唐突了姐姐。」
楊心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說話方式,于是一語便道破了機關,「我是被請來的,看看任淮就走,听說她病的厲害,來見你是太子的意思。」
楊情听了她的話,本來還美麗的臉立馬變得扭曲了,盯著楊心半晌說不出話來,顧炎見此抬腳出了門,楊心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自己又該去還是該留,可她實在是討厭楊情散發出來的氣場,只好跟著也出去了。
而楊情看著他們消失不見才一伸手摔掉了茶杯,可楊心還是听到了那個碎裂聲,她無奈、她同情,可她知道自己做不了什麼。
顧炎走的並不遠,自然也听到了那個聲響,他像是已經猜到了楊心內心的想法,開口就說,「太子府里的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定位,越界了就是這種下場,太子妃就要有太子妃的氣度,侍妾就要有侍妾的本分,只有一個人除外。」
「誰?」
顧炎卻賣了個關子,「到時你自會知道。」
楊心沒心情跟他打啞謎,也並不是多好奇,就沒再問,而是跟著他又進了個院子。
這院子不大但景很美,假山流水,木桌木椅,就連那一顆顆的小樹都別致有趣,楊心想顧炎能讓任淮住在這里至少生活上應該不算虧待,可不知她怎的就病了。
任淮病的比楊心想的重多了,人就像副骷髏一樣,只剩一具皮囊包裹著,皮膚隱隱泛著青色,听見聲響才勉強睜開了眼,卻渾濁的仿佛看不見東西。
楊心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正要以為她沒意識,不想听見她說,「我知道是你。」
「是我,我是楊心。」
「沒想到死前還能見到你。」
楊心听到「死」這個字眼,心里一陣泛酸,所有的恩怨糾葛在這個字面前都不算什麼,于是她盡可能聲音柔和地說道,「你有什麼想要我幫你做的盡管說,我會盡量幫你做到。」
任淮笑了,盡管是嘴角扯了一下,可楊心知道她是在笑,「你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最後幫我的竟然是你,想我曾經還要害你。」
楊心此刻突然間不想問為何要害她了,面對一個行將就木的人,這些都是瑣事,「都過去了,你可有什麼要交待的?」
「你能不能帶我回家,回印城,那里有個叫初識的村子,若我死了,把我葬在那里,我祖祖輩輩都在那里。」
「好」,這時候的一切要求楊心只怕都會說好,可有一個難題楊心不知該如何解決,「那我該怎麼帶你回去?你只怕坐不得馬車。」
「我該是時日不多了,帶著我的尸體回去就好。」
楊心剛想說好,可一想南罄的天氣,只怕這不好辦,正要再問,不想任淮閉了眼,像是睡著了。
楊心小聲叫了句,見她沒應聲,但想著等明天也不遲,便轉身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