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奴婢不是寡婦……」安娘子低泣著道,「奴婢沒有嫁過人……」
杜雲蘿一怔。
誰也沒有想到,安娘子開口說出來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句話。
吳老太君的眉頭一皺。
是姑娘還是婦人,有經驗的老人是能看出來的,當年穆元婧帶著安娘子回京時,吳老太君對安娘子的寡婦身份沒有起過疑心,因為安娘子的確不是個姑娘了。
而現在,安娘子說,她不是寡婦,也沒有嫁過人。
一個念頭劃過腦海,吳老太君的目光從穆連喻身上略過,而後死死盯著穆元婧。
穆元婧面無表情。
「是姑太太讓奴婢伺候了姑老爺,不是妾不是通房,除了姑太太和姑老爺,沒人知道。」說起往事,安娘子的聲音顫抖著。
吳老太君嘆了一口氣。
果然如此……
穆元婧能讓安娘子跟她一起和穆連喻荒唐,以前也一定有過類似的情況。
陪嫁丫鬟伺候主子的丈夫,這原本也正常,可穆元婧卻是沒有給過名分,就讓安娘子不清不楚的。
這就少見了。
「奴婢是不願意的……」安娘子吸了吸鼻子,「姑太太幫著姑老爺逼奴婢的,奴婢沒辦法,再說了,那是姑老爺……」
沒有見光的關系維持了數年,直到穆元婧的丈夫去世。
安娘子以為這就是解月兌了,可她錯了,穆元婧沒有放過她。
沒有了男人,穆元婧拖著安娘子行事。
安娘子一開始排斥過,後來也就認命了,她是穆元婧的丫鬟,她無路可走,除了順從,還能如何?
「回京之後也一直如此,直到……」安娘子說到這里停了下來,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咬出了血印子,囁聲道,「直到四爺也……」
那是去年的事了。
安娘子剛發現穆元婧和穆連喻糾纏在一起的時候,她暈了過去。
姑佷丑事,和從前的事體是全然不同的。
安娘子無法接受,她勸過穆元婧,可穆元婧不僅不听她的,反倒讓穆連喻連她也一並佔有了。
屈辱、憤怒、不甘、惡心,各種各樣的情緒包裹住了安娘子,遠比從前更甚。
她迷茫極了,不知路在何方,唯有對著菩薩懺悔,一遍遍懺悔。
只是,誦經也無法平靜她的內心。
直到有一日,安娘子听說練氏要給穆連喻說親了,她感受到了懼怕。
一旦穆連喻成親後,被四女乃女乃看管著,再也不能到滿荷園來了,那穆元婧要如何?她會不會越發變本加厲?會不會再找到第三個男人來?
安娘子越想越怕,越怕也就越恨。
她的一生,就因為攤上了這麼一個主子,變得烏七八糟的,變得她連活下去的念頭都要沒了。
「奴婢想死的,這些日子,奴婢一直想死的……」安娘子笑了,笑得淒慘,淚水滑過唇角。
吳老太君垂眸看她。
安娘子是她親自挑出來撥給了穆元婧的,她親眼看著安娘子從豆蔻年華的嬌俏一點點長大。
去了蜀地的二八少女,等回到京城里時,她少言寡語了。
吳老太君只當是安娘子年輕守寡的緣故,卻不曾想,是叫穆元婧給逼到了這般地步。
「作孽啊……」吳老太君感嘆道。
這是穆元婧做的孽,也是她做的孽。
半晌沒開口的穆元婧睨著安娘子,道︰「你既然想死,為何還活著?活著出賣我嗎?」。
安娘子的身形僵住了。
許久,她慢慢地直起了背,轉過頭去對穆元婧嫣然一笑,笑容燦然如稚子︰「是啊,奴婢一直在等,奴婢等到了,姑太太,您的葵水遲了,您沒注意到,對嗎?」。
穆元婧的眸子倏然一緊,蹭得站了起來︰「你!」
吳老太君倒吸了一口涼氣,揚手把茶盞砸到了地上。
穆連喻猛得抬起頭來,看著穆元婧,喃喃道︰「不是、不是有吃藥嗎?」。
練氏的目光落在穆元婧的肚子上,眼前白光一片,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吳老太君喘著粗氣,讓穆元謀把練氏挪到了一旁的榻子上,使勁掐了人中。
練氏幽幽轉醒,緊緊咬著牙關,眼中噴火一般瞪著穆元婧。
杜雲蘿一字一字問︰「什麼藥?」
安娘子咯咯笑著︰「在蜀地時意外得到的方子,用了可以讓人不孕,都是常用的藥材,府里領幾味,四爺從外頭帶幾味,也就夠了。」
練氏和穆元謀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下了,若是穆連喻意外發現了他們在用的方子,這會兒捅出來,事體可就大了。
杜雲蘿心中閃過失望。
「姑太太,我煎藥的時候調整了藥方,您喝的跟奴婢喝的,是不一樣的。」安娘子站起身來,她笑著,笑容里滿滿都是解月兌,「遲了十幾天了呢,一定是有了。奴婢活著的時候,您不放過奴婢,如今奴婢要去死了,奴婢也不放過您。」
穆元婧搬起繡墩就要往安娘子身上砸過去。
穆元謀沖過去一把奪了下來。
「你幫她?」穆元婧尖叫。
穆元謀冷聲道︰「先管好你自己吧!」
安娘子對吳老太君道︰「老太君,奴婢不弄髒您的地方。」
吳老太君的眼皮子動了動,緩緩頷首︰「去吧,阿單,送她去。」
單嬤嬤恭謹應了。
單嬤嬤跟著安娘子回到了滿荷園,大雨再一次打濕了安娘子的衣衫。
安娘子平靜地換了一身素淨衣裳,梳了頭,從箱子里翻出了一根腰帶,甩過了屋梁……
單嬤嬤合掌誦了一聲佛號,出了屋子關上了門。
除了幾個去報信的,今日夜巡的婆子們都留在了滿荷園里。
法不責眾,她們人多,不可能一並收拾了,但若是胡亂跑出去胡亂說嘴,那就是真的不要命了。
單嬤嬤沉聲吩咐道︰「你們暫且等著,老太君自有安排。」
柏節堂里,吳老太君揉了揉眉心,嘆道︰「元婧,你怎麼說?」
「母親要我如何?」穆元婧反問。
吳老太君冷笑︰「我要你如何,你就如何嗎?」。
「您要我嫁去蜀地,我不也嫁了嗎?」。穆元婧揚眉,哼道,「我就是听您的話,才……」
「是啊,是我的錯……」吳老太君打斷了穆元婧的話,她的聲音疲憊極了,「是我把你寵壞了,才讓你不分是非,罔顧人倫!這回我親自發落你,你也不用怪這個怨那個的,要恨就全恨我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