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門春秋 第四十一章 親娘

作者 ︰ 陌棗

老太太笑著點了點頭,「既然是你喜歡的,出身又清白,還懷了你的孩子,當然可入府做你姨娘,不過你要記住以後不得帶著她在人前晃蕩,她出身是清白,可別人難免胡亂猜疑,白白累了你的名聲。」

看著自家傻兒子咧嘴笑開了,一副見牙不見臉的德行,再次暗中壓住怒火,諄諄道,「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把這個把柄處理了,以後再也沒人能就住這件事誣陷你。」

把柄?八老爺都快忘了,他愣了一下才想起老太太指的是秦氏懷的孩子,訥訥問,「怎……怎麼處理?」

老太太就緩緩松開他的手,正襟危坐,垂下眼簾,道,「前幾天,我給了她一碗藥,她為著你的名聲,自願喝下了。」

「啊?」八老爺听了頓覺渾身冰涼,結結巴巴道,「那,那,那那是兒子的親骨肉啊。」

老太太在心里撇——了撇嘴,什麼骨肉,她真是確定不了那是不是自己親孫子,才一定要將那孩子拿了。

口中卻反問道,「難道你願意有朝一日人拿著這把柄誣陷你?哪有這樣千年防賊的。」

見八老爺面露猶豫,便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好在她知道在外面給你丟了人,多少彌補了一點。」

八老爺總算沒笨到家,豁地一下站了起來,看著老太太顫聲道,「娘,您騙我的是不是,是不是那阮氏因妒生恨害了我的孩兒!」

「你胡說些什麼!」老太太隨手將手中的蓋碗砸在地上,「砰」的一聲,白生生的碎片如煙花般炸裂,也碎裂了八老爺的怒意。

八老爺被那碎瓷聲一驚,立刻慫了,看了看那滿地的瓷片,訕訕坐回圈椅里,一副受氣胞的樣子道,「肯定的,她那個毒婦,什麼事做不出來。」

老太太就沖他擺了擺手,「你稍安勿躁,听我慢慢講,阮氏倒是想把這孩子留下來,她這麼多年也沒懷上孩子,要是個兒子,她想把這孩子記在自己名下,被我給否了。」

「哼,商賈出身的,就是愛佔便宜。」八老爺猶自憤憤,鄙夷著。

老太太喘了口氣,悄悄穩住自己顫抖的手指,繼續道,「這孩子非拿掉不可,我就直接做了主,阮氏心緒不佳,就暈了過去,請來大夫一瞧,居然有了身孕了。」

老太太說到這里,終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可見是命中注定有孩子要降生在咱們家,也不枉我多年誠心侍奉佛祖,說不定,這孩子還有些來歷呢。」

「什麼?」乍聞失了個孩子,又忽然有了個孩子,八老爺茫然,「娘,阮氏有身孕了?」

「千真萬確,」老太太得意道,「西邊兒新搬來的鐘老太醫親自把的脈,有一個月了,這幾天為了給你收拾爛攤子,累著了,你見著她,好歹讓著點,給你生兒育女,給你照顧妾室,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老太太似是想到自己壽宴當晚的事,臉上的笑容又燦爛了許多。

八老爺臉上忽明忽暗的,又是欣喜,又不想給阮氏好臉色,矛盾得很。

老太太就道,「你這就去蔥介軒看看,好好說話,她最近又是給秦姨娘收拾屋子,又是安排做衣服打首飾,總當得起你一聲謝。」

這阮氏怎麼轉性了?

八老爺疑惑,卻絲毫不懷疑母親的話,答應道,「哎。」

——俺是好不容易能喝口水的分割線——

八老爺掀了門簾往蔥介軒去,老太太坐在羅漢床上一動不動喘著氣,等八老爺出了院門,老太太抬手就掀翻了羅漢床上的卷書案,又將身後靠著的大迎枕狠狠砸在地上,跳起來破口大罵,「跟他那個殺千刀的死鬼爹一個德行!他要不是我兒子,我他女乃女乃的才懶得費這唇舌!」

申媽媽跟在老太太身邊大半輩子了,還是第一次見自家主子罵髒話。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也在暗自月復誹,怪不得太太喜歡直接抬腳踹老爺,這講起道理來真是費勁。

可憐天下慈母心,老太太平日里多冷淡一個人,居然隨著八老爺的喜好,他喜歡魏晉名士就和他聊嵇康,他愛惜自己的名聲,老太太就口口聲聲同年同窗怎麼看,八老爺今年都二十有六了,還是那麼不著調,真叫人連生氣都懶得。

八老爺的爹褚探花年輕時也少不了風流韻事,只不過天妒英才,早早收了他,要是活得長久,還真不知和老太太怎麼過日子呢。

這時躲在廊下听完了全本的秀蓀端著個小炖盅,從門簾後面探出圓圓的腦袋,「祖母,您辛苦了,孫兒給您炖了燕窩粥,您潤潤嗓子。」

老太太見著秀蓀就皺不起眉來,看著秀蓀圓如滿月的小臉,笑道,「猴兒,偷听大人講話,不怕挨打?」

秀蓀就端著那粉彩炖盅顛顛兒到了羅漢床邊,將托盤整個擺在申媽媽剛扶起的卷書案上,「祖母冤枉人,孫女明明一直呆在廚房,親自看著這盅燕窩粥呢,您快趁熱喝,冰糖是我加的,老太太嘗嘗是否正好?」

老太太就揭開蓋子舀了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吹,喝了一口,抿嘴連連笑道,「正好,正好。」

這兩天老太太接手家務,秀蓀心疼老太太勞累,上午紅棗茶,下午燕窩粥,總是做些滋潤的吃食來給老太太,說是要補一補,老太太心中熨帖。

看著秀蓀天真無邪的小臉,她就想到了那天秀蓀童言童語的一言,重振家聲,回到那九重天上,是她一輩子的志向,為什麼連這個垂髫小兒都能看懂的事情,她那寄予厚望的兒子卻偏偏?*?? br />

「唉。」

老太太忍不住嘆了口氣。

秀蓀早就爬到羅漢床上給老太太捏背,听到老太太嘆氣就問,「祖母怎麼又嘆氣,嘆了氣老得快,就不漂亮了。」

老太太有些落寞,「不知你爹這次能不能中舉。」

秀蓀歪著腦袋回憶道,「我在江浦老宅和二老太太吃飯的時候听她老人家說過,二老太爺曾親自考校爹爹的學問,說爹爹的學問是極好的,這次定能中舉。」

老太太听了寬慰些許,又嘆道,「你爹……」她不知道怎麼在孫女面前形容,「如能進士及第,恐怕最好的前程也就在翰林院了。」

秀蓀明白老太太的停頓,那意思用好听的詞匯表達就是天真、單純,用比較確切的詞表達就是傻缺。

老太太年紀都這麼大了,至今連個孫子都沒有,還要整天為這些事情煩心,她心中不忍,索性手上揉*捏地更加歡快,「這樣很好呀,那咱家就是個清貴之家了,祖母別憂心,還有弟弟呀,咱讓弟弟好好讀書,他不听話就打手板。」

老太太果然樂了,「你倒是狠心,你弟弟還在你娘肚子里呢,你就惦記著打人,看我不告訴你娘。」

「祖母。」秀蓀一低頭,從老太太的胳肢窩下鑽進了她懷里,摟著老太太的腰輕聲道,「祖母,我听二老太太和三伯母說起二伯父和三伯父的前途,似乎父輩做了閣老,子佷便不太可能入閣拜相了,我當時不明白,萬一那子佷真真文韜武略、驚采絕艷,豈不誤了人才,可後來再想,又覺得有理,咱家要是把好處都佔了,讓別的世家怎麼過日子呀,豈不是招人怨嗎?後來問了先生卻得知,有祖父入了閣,十幾年後孫子或者外孫子入閣的,嗯,還是輪換著好。」

老太太眼前一亮,她一心想讓兒子飛黃騰達,卻總是故意忽略浦口褚家上一輩已經出了個東閣大學士,雖說干了沒兩年。

是呀,八老爺作為佷子,太打眼了,皇上也未免不喜,其他世家也未免忌憚,反正這兒子沒希望了,不如好好培養孫子。

「希望祖母能看到那一天。」老太太希冀道。

秀蓀就又鑽回老太太背後捶起背來,「祖母您身體這麼硬朗,好好保養著準能看到我當祖母。」

老太太就笑道,「該打,該打,哪有女孩子家家的口沒遮攔。」口氣卻甚是開心。

秀蓀卻是小小嘆了口氣,暗道,「未出生的弟弟呀,姐姐如此赴湯蹈火為你鋪路,你以後要是不听話,我定會對著你的小屁屁狠狠招呼的。」

——俺是火速奔往蔥介軒的分割線——

蔥介軒中,阮氏倚著大迎枕靠在床上,做虛弱狀,陳媽媽老母雞似的護在床前,警惕地看著八老爺,仿佛隨時準備著,要是八老爺沖上來,她就一把將八老爺推出門去。

要是在平常,陳媽媽是一點都不擔心的,她家主子在娘家的時候跟著會功夫的丫鬟練了點拳腳,雖說根本沒什麼用,但對付八老爺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酸書生還是綽綽有余的,一腳踹出去三尺都是輕輕松松。

而如今,自家主子好不容易懷了身孕,要是能一舉得男就再也不用看這家里人的臉色了,可不能疏忽大意動了胎氣。

八老爺看著陳媽媽,面色有些尷尬,他有這麼可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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