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太太這話說得有些突兀又有些怪異,秀蓀皺了皺眉,這說明二老太爺早就料到皇上會對八老爺另眼相看,所以百般關心八老爺的功課,這次還特意將八老爺從永州叫回來。
可是,八老爺是個什麼貨色,這宅子里的明白人怎麼會不清楚,二老太爺更是明白人中的佼佼者。
如此,說明二老太爺最看重的,其實就是八老爺沒腦子。
那啥啥。
秀蓀忽然很想說句髒話,就像皇祖母氣急了時一樣。
伴君如伴虎,如此淺顯的道理,二老太爺怎麼會不懂,他就是拿八老爺當顆棋子,受到皇上垂青便繼續用著,反正也好控制,要是皇上厭棄,他再棄子也不遲。
可惡的二老太爺。
應天府守備的將領們昨日又是跪又是求,想請皇上住回行宮去,卻遭到了斷然拒絕,江南副∼總兵只好提議調來了一支衛隊,將江浦老宅團團圍住,表示要保衛皇上的安全,皇上卻再次大手一揮,表示將隨駕的御林軍調過來就夠了。
應天府各級官員不管什麼工種都有些懵了,皇上的這意思,難道不過江了?可這里是金陵啊,留都啊,這怎麼也要去祭拜下祖先吧。
難道,難道皇上是想將金陵大換血一番?
大家紛紛有種被雷劈中的感覺,都想直接給皇上跪下了然後抱著皇上的大腿痛哭一番,皇上啊,吾等忠心耿耿,天地可鑒啊,求求您老人家高抬貴手呀。
皇上看見這幫奸猾的臣子惶恐無措的樣子,內心越發滿足,這就是他要達到的目的。
他心滿意足地在江浦老宅住了三天,每天拉著真明道長、二老太爺和八老爺關在書房里研究青辭,不問窗外事。
三天過後,皇帝突然宣布要過江祭拜皇陵,順便游覽皇覺寺、鐘山等著名景點,好在應天府尹鞠大人警醒,皇上一天不走,他安排的人員車馬都不敢撤,不想卻派上了用場。
天心難測,果不其然。
好不容易在惶恐中適應一些的官員們,這下子又炸了鍋,風風火火又跑到碼頭去接駕。
皇上卻氣定神閑地一路游覽,感念祖先,然後揚長而去,繼續南下了。
整個應天府都捏了一把冷汗,從此談帝色變。
皇上臨走也沒給二老太爺留個準話,二老太爺面上沒表現出來,心里其實是有些沒底的。
他心里也明白,這是帝王的馭人之術,通過反復無常,叫人捉模不透,進而叫人畏懼,皇位才能更穩固。
可是,這種命運被人一念操控的感覺確實不好,他明白那人是天下之主,可天下之主,有的時候會是個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這戲還是要演下去,他振作精神,將八老爺叫到身邊來問,不是他耐性好,是皇上的暗衛恐怕這兩天才從江浦老宅撤離。
八老爺卻意氣風發的,他見到皇上了,皇上還拿他另眼相看,頗欣賞他的文采,他當然心里高興呀,走路都恨不得一步一蹦高。
二老太爺看了忍不住搖頭,傻子雖然容易操控,可太傻了,也不是件好事呀。
「皇上都和你說了什麼?」二老太爺招八老爺坐在對面,親自給他斟了杯茶。
八老爺謝過,回憶道,「也沒什麼特別的,只問我浦口到永州是不是要路過江西。」
「噗!」二老太爺剛端起茶碗來喝了一口,听了這話,驚得整口都噴了出來。
八老爺見二老太爺如此,怕他嗆著了,趕緊起身替八老爺拍背。
二老太爺這一驚非同小可,茶水有的噴出來,有的沖進鼻腔,整個腦子都被水嗆得火辣辣,老邁的雙目眼淚橫流。
二老太爺掙扎著連連咳嗽,終于恢復了一點呼吸的自由,又喘了會子氣,這才虛月兌著問道,「那……那……你是怎麼回答皇上的?」
八老爺面色茫然,在他看來,這只不過是普通的對話,他努力回憶,道,「皇上問我認不認識寧王,我當然認識了,就夸了夸寧王。」
八老爺好在並沒有傻到家,他見二老太爺听了眼珠子越瞪越大,怪駭人的,遲疑著問了一句,「二伯父,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二老太爺咽了咽口水,心想你闖了大禍還不自知,也真是沒救了,不知道你一句話會改變多少人的命運,這要是他親生兒子,早就一個大耳瓜子抽過去,再補上兩腳,直接踹進門前的魚塘里淹死算了,可是怎麼辦,他沒其他人可以用了。
只好安慰他,「沒事,你沒說錯話。」再多的,一句也懶得說了。
八老爺听了心中稍安,低頭喝了口茶,心想,他就說嘛,夸人怎麼會有錯呢,何況他沒有說謊話。
二老太爺見他真的就放了心,又問了一句,「你怎麼夸寧王的?」
八老爺放下茶碗,恭敬答道,「佷兒沒說謊,只是說寧王賢名遠播,百姓無不敬服。」
二老太爺高高吊起的心,還是被他自己緩緩放回了地平面,他在心里嘆了口氣,有沒有腦子呀,他一個流放一般被打發的藩王,按理地方官員都不一定將他放在眼里,哪里來的賢名?他想干什麼?
還百姓敬服,百姓只能敬服一人,那就是皇上,他一個藩王算什麼東西?
其實對于寧王這些年在江西周邊的動作,二老太爺也略有耳聞,當地官員也多少和他有著些往來,還有寧王偷偷訓練府兵的傳言。
只不過他這些年在野,當然不用為朝廷操心到這個地步。
如今看皇上的言行,對寧王還是忌憚的,皇上多疑,還偏偏問了沒心沒肺的八老爺,說明還是沒忘了當年的那些事兒。
這個心理,二老太爺是理解的,他父親也是庶子,在江浦老宅被打壓多年,他也跟著受連累,多年仕途不順,苦苦掙扎。人被壓抑久了,等到有了報復的機會,鮮少會有人真心放下仇恨的,簡直是不死不休的長途。
二老太爺以己度人,推斷出皇上必然不會放過當年打壓過他的人,同時又覺得自己和皇上相比,還是比較慈悲的,舒心不少。
不知听到了八老爺的回答,皇上是不是會有新的打算呢,索性江西的生生死死和他關系不大,不妨坐山觀虎斗,圖個樂子。
只不過,要趁早想辦法把長子挪個地方才好,江西一旦出了亂子,很可能一舉佔據湖南等周邊地區,永州兵禍難免。二老太爺想象著疆域圖,捋了捋胡須。(未完待續。)
PS︰今天起得早,去買個菜,回來繼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