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行軍最為辛苦,張紹宣身子硬朗倒是沒有什麼異樣,只是趙恪早些年受過傷害,所以面色蒼白,看起來似乎不習慣如此密集的行軍,隨行的御醫為他熬制了好多湯藥,趙恪的車廂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湯藥味。
李公公如同鬼魅一把隱匿在車廂的陰影處,張紹宣手持黑子,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眉目深刻挺拔,在陰影中愈發俊美妖冶。
趙恪骨節分明的手指,緩慢而有節奏的敲擊著檀木棋盤。
「棋道一事,我不如大哥。」趙恪笑著放下棋子,拱起手道,張紹宣抬起趙恪即將行禮的手,說道︰「王爺不必如此多禮,術業專攻,我是從二顏,自然在棋道上是要多下一些功夫的。」
「二顏的棋道確實天下聞名。」
「不知殿下可否幫下官一個忙。」
「大哥不必如此客氣,我是瑾玉的——夫君,你我為戚,不必拘泥那些虛禮。」
「禮自然不可廢,但是下官自然是知道殿下所言之事,王妃的棋道不在下官之下。」
「瑾玉的棋力確實了得,那是得到了顏易先生的真傳,這個我听她說過。」
「瑾玉的性格也如同她的棋道一般,善思而詭辯。」
「大哥此話何意?」
「表面之意。」
氣氛頓時有些冷凝,趙恪清咳一聲道︰「不知大哥有何事要拜托我?」
「請殿下見一個人。」
「此時嗎?」。
「需到常州。」趙恪沉思片刻,不知道張紹宣此時心中在想何事,兩人便又說了些話,張紹宣便告辭了。
「張大人這是深藏不露。」李公公陰測測的說道,趙恪眉頭一挑,問道︰「怎麼個深藏不露法?」
「我觀之張大人筋骨,卻已是練過內家功夫數十年之久了,恐怕等閑數十軍士,不可近其身。」
「確實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據我所知,瑾玉小時候並非在張家長大,只是一個十分普通的市井人家,市井人家又怎麼會從小教習內家功夫呢?」
「你去調查一番。」
「奴婢已經查過了。」
「如何?」
「沒有任何異常。」李公公抬起頭來,輕輕地說道,趙恪不禁感到一陣驚駭,這位妻舅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越往南方走,天氣愈加暖和,趙恪身體也就好了不少,所以行軍速度倒也快了不少。前方如同黑雲一般的難民聚集在城外高高的城牆阻擋著一切,大軍在城外安營,趙恪等人換去衣甲,來到臨仙城中。
夜半時分,趙恪于燈前提筆寫信,一燈如豆,是夜已深。只是那支筆尖遲遲沒有接觸到筆下的白紙,許是他也不知道要寫什麼東西,趙恪敏銳的感覺到,事情已經超出他所能掌控的範圍。
告訴她太多,還不如什麼都不說。告訴她一絲線索,說不定她就可以猜出真相,而那個真相或許是所有人都不願意知道的,殘忍的事實。
趙恪此時腦袋中所能想到的就是用平常的那種語氣,告訴她,他沒有事情,過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回去,看著他們的孩子出生。
信寫完了,趙恪感覺到一陣困頓,把心交給了暗衛,便睡去了,在夢中,趙恪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帝京,又回到了她的身邊。
翌日早晨,趙恪吃著南方有些甜膩的早餐,眉頭微皺,倒並不是多難吃,而是實在不合口味,不過此時確實也沒有這些閑心來要求這些小事,門外有著一群求見皇子容顏的趨炎附勢之人,拿著禮物準備拜訪他這個皇帝陛下最喜歡的皇子殿下。
常州地處江南門戶,後方便是金陵,金陵大戶听聞趙恪前來便紛紛前來拜訪,趙恪不好接見,卻又不好不見,沒想到他這個用來平災的皇子來到常州的第一件事情並不是賑災,而是接見這些富得流油的貴族大家。
何其諷刺,忙碌了一天,夜晚總算是有了一些清閑,此時張紹宣帶著一位身著黑衣的蒙面男子上門拜訪,趙恪正在吃飯,便邀請兩人一起用膳,那名蒙面的男子,摘下面罩,趙恪看了一眼,並未說話,只是讓人添了兩雙碗筷,三人在寂靜中吃完了這餐飯。
「這位是?」
「在下顏易。」
「原來是小顏大家,久仰久仰。」趙恪微微而笑,似乎並沒有感到驚訝,顏易站起來,對著趙恪鄭重的行了一禮,說道︰「草民懇請殿下為草民求得一個恩典。」
「可是免了你的舟車之罪?」十多年前,顏易恃才傲物作詩一首,觸怒了當今陛下,皇帝賜他奉旨游江,終身不能上岸。
「先生此番上岸已算是違背了聖旨,若是被人知道了恐怕。」
「所以草民求殿下。」顏易說道,他抬起頭看著趙恪,不知道為什麼此時趙恪竟然覺得這個人的眼神竟然和瑾玉有幾分相似。
一樣的倔強。
「先生是內子的師父。本王自然會盡力而為之,只是恐怕結果會不盡如人意。」
「王爺放心,所有的一切草民都已經安排好了,只要王爺上表,一切都會如人所願。」趙恪看著胸有成竹的顏易,心中不知道為何產生了一種恐慌,好像即將有一件令人無法掌控的事情,即將發生。
「如先生所願,只是莫要做出有損瑾玉聲名之事,畢竟您是她的師父。」顏易一愣心中訝然,而後緩緩說道︰「王爺真是為良人,我真替瑾玉那個丫頭感到高興。
趙恪嘴角含笑,似乎想起了什麼,說道︰「為人夫自然要如此。」
「王爺今日想必是累了,我二人就不便打擾了。」
「請便。」
趙恪看著二人的背影,幽幽開口道︰「可是查到什麼了?」李公公如同幽靈一般出現,開口道︰「鬼堂十三門動用了七門,才查出來這個張紹宣的母親,似乎與前朝某個人有著非一般的關系。」
「是誰?」
「禍國妖妃,瑾氏。」
「可查出這二顏的身世。」趙恪拿起一杯茶放在嘴邊,卻感覺到平日里悠長綿軟的茶香變的索然無味。
「殿下可知道前朝三代為相的姬家。」
「世代相國,一個神奇的家族,只是在二十年前一朝覆滅。似乎瑾玉的祖母便是姬家的逃婦。」
「這兩個人倒是有趣,他們想要做什麼?」
「奴婢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