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峙著,路燈把影子扯得很長,扯成了兩條平衡線。範城澤微微靠近,地上的兩個影子重疊在了一起。蘇曉言往後退了一步,把手里的圍巾繞到了**的脖子上,入冬的夜,透著絲絲的寒意,她不想久留。「我要回去了。」
黑暗里,兩人清亮的眼神默默地對視著。
範城澤說︰「你依然讓我充滿好奇。」
蘇曉言恍然大悟。範城澤在重逢後的種種,不過是因為好奇。她是一本被隨意翻開的書,還沒讀盡興就被收走,如今又擺在眼前,怎麼忍得住不去翻閱。她抬頭看了眼範城澤,他看起來無害,淺淡隨意的表情背後,卻藏著讓她緊張的不安。這個直覺一直讓她抗拒。「我沒你想的這麼神秘。我不過是個有過失敗婚姻的單親媽媽。你現在不明白,以後你就會明白的。我們在2年前已經結束了。」
「2年前,我這麼挽留你,可是你不願意來了。」
「我來了,可鑰匙沒有了,進不了門!」蘇曉言一說完,她的自尊就讓她後悔了,尷尬地轉身就走。
範城澤眼明手快,抓住了她。
「不要每次都話不說完就走。你這樣吊人胃口……」他不耐煩地說了一半,似乎不知道怎麼表達內心的感受。但蘇曉言好像被輕輕地刮了一下臉,微微地紅了臉,好像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如此。說不過就走,說不清就躲,如今在範城澤心里不過是耍的伎倆罷了。
「我後來來過,你不在,鑰匙也沒在門上。」蘇曉言終于開始面對那段過去。如果不是去了他家,錯過了最後一班動車,她就不會回不了K市,西西也就不會被抱走。曾經有過寄望,卻換來了失望。她的悔意和挫敗,讓她一直不願意面對重逢後的範城澤。
「很久以後嗎?我後來去外地了。去之前我發你微信告訴過你的。可你一直都沒有回過我。」
「沒幾天。算了,你愛信不信。我沒有必要到今天來跟你解釋這個,一點意義都沒有。我不明白,我們現在再遇到,就是認識的人,充其量就是有工作聯系。你不需要花心思讓我接單,也不需要去探究我的。」
「如果我想你接單,我會自己說服你的。要挾你朋友柯輝的事,可能是陳助理做的。」範城澤還回想了鑰匙的事情,確實有一天鑰匙被趙宇帶走了。
「就算不是你吧,對我來說無所謂的。我有情人也好,離婚也罷,都跟你沒有關系。」蘇曉言說了這麼多,感覺很累,又忙了一天,現在站在這里吹冷風,更是感覺不舒服。
「因為我離婚的嗎?」。
「跟你沒關系。」蘇曉言已經不想再待一分鐘了。
「那你為什麼這麼抗拒我?」範城澤有點哀傷地問。
「我不只抗拒你,我是抗拒自己的過去。沒有女人對自己的離婚津津樂道,我現在就想好好賺錢,好好帶女兒。」蘇曉言繼續說︰「你對我好奇,我也不想吊你胃口。我當時跟前夫關系不好,他背叛了我,所以心情不好,就找了你。現在我們離婚了。我和你,也結束了。」她畫皮把自己偽裝起來。人前的蘇曉言,漂亮、努力、正派,可是只有她知道,她是如此後悔自己的出軌,哪怕是因為陸鳴的不義。她不想再提起的過去,還是因為範城澤讓她難堪。
範城澤冷冷地看著蘇曉言,說︰「我可以理解。當時的你那樣的狀態,怕被發現,怕跟我有糾葛。」
「對,現在的我也如此,範總。謝謝你給了我這單生意,希望我們的產品你能滿意。現在很晚了,我家里還有孩子,再見!」
範城澤抓住了蘇曉言的肩膀︰「真夠灑月兌的。不用著急走,這次我會跟你說再見的。」他對著她的胸口輕輕地戳了一下,「我都懷疑這里有沒有心。」然後揮揮手,上了車。他的車揚長而去,留著錯愕的蘇曉言。
行駛的車、閃爍的霓虹、夜店門口的人流,城市在黑暗的籠罩下依然不肯安靜,叫囂著,不甘寂寞地拖延著熱情。再次遇到蘇曉言後,範城澤的心就如這黑夜一樣,明明激情已經過去,卻不肯放下。若不是蘇曉言在酒席上的冷淡,他也許就不會在意。可是,她就跟不認識自己一樣,還為了跟自己劃清界限,連業務都不肯接。更讓他氣惱的是,一個不如自己的男人代替了自己。就如她剛才所說的,因為不甘心嗎?今天從工作室出來,他的心情略微的低沉。在周年慶典上,他明明發現她在偷拍自己。可是,當他瀏覽完慶典活動上所有的照片,沒有發現多余的照片。離開工作室的路上,陳覺森在贊譽蘇曉言的時候,隨口說到她是離婚一個人創的業。
「你說什麼?離婚了?」範城澤把所有重逢後的細節做了一個梳理,自言自語了一句︰「怪不得。」他讓陳覺森打車回家,自己開車來到了蘇曉言家門口。果然,蘇曉言仍然跟他裝。他不明白,恢復自由身的她為什麼還抗拒自己?知道他「天一」的標簽,不該借此示好嗎?別說工作室可以得到「天一」的所有業務,哪怕想承接別的公司的業務,他也是可以幫她的。可是,她依然一如兩年前,疏離而自持。
範城澤緩緩地行駛在回家的路上。盡管女乃女乃不樂意他獨住,還是同意了,但前提必須經常回家吃飯。範城澤的夜生活很少,他和哥哥有完全不同的圈子。更多的時候,他和在H城一樣,喜歡在家里。慶典活動後,他的飯局和邀約逐漸多了起來,包括以各種由頭安排的相親會。所幸,女乃女乃和媽媽都沒有要求他什麼,無非讓他不要駁了別人的好意。女乃女乃的嘴邊卻一直掛著王思思。這兩年,他和王思思一直有聯系,有時候去K市,會請她吃飯。她去F市也會看看他。她也是唯一一個知道他外面開了公司的人,並對女乃女乃守口如瓶。範城澤沒有在感情上作過任何表態,她倒也沒有再給範城澤任何壓力,兩人就如朋友一樣相處著。
進門的玄關掛著蘇曉言拍的海邊照片,餐桌上放著蘇曉言帶過來的粗陶罐,沙發上還放著兩個抱枕,當時只是覺得東西別致歡,舍不得丟棄,帶了回來,裝飾了新的居住地。2年前的他們很少出門,蘇曉言喜歡窩在屋子里。有時候就安安靜靜地做完一桌好菜,有時候什麼也不干窩在沙發里看書,有時候忘乎所以地MAKE愛。他們是褪去了社會背景而存在的兩個人,單純、依賴、那段回憶彌足珍貴。
可是,這段過去對蘇曉言來說,對于當時已婚的她來說,是多麼不願意被提起,他就像一個污點一樣,被她不厭煩地擦去。範城澤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站在落地窗前,回想自己和蘇曉言的種種,倒也釋然地笑了。蘇曉言以前願意跟他在一起,不過是因為他淺淡的個性,如今的自己又何苦非要相逼呢?他也可以和蘇曉言一起放手的。
在愛情里,如果太過濃烈,反而看不到初衷。範城澤以為自己不過是一時新鮮,蘇曉言以為自己不過是一時虛榮。可是,或者哪年哪天,他們會不會後悔這一晚,在彼此面前的言不由衷。
範城澤拿出電話,點到了蘇曉言,終究退出,打了一個給王思思︰「回K市了?我下午忙,沒回你電話。好的,那明天見。早點休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