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言把最後一堆垃圾扔到了垃圾桶里,隱約看到里面有雙鞋子,又用棍子給挑了出來。這雙攀爬鞋,髒兮兮的,沾滿了灰塵,被擠壓得變了形,只是依稀還能看出粉色。記憶沖開層層包裹,呈現在她腦海里。她拿回了樓上,清洗了一下,涼在陽台上。暮色已起,華燈初上,樓外的景色依舊,她仍能看見廣場上的銀杏樹。好像,下一刻門鎖就會轉動,那個熟悉的人就會開門進來,只要一轉身,就會迎上那道目光。
她拿起了包,開了門,走了出去,前塵往事都已鎖在了門里。
在小區街邊買了一個煎餅果子,站在公交車站慢慢地吃完,上了車。下班高峰期已過,公交車的人也不再擁堵。站了兩站,一位小伙子起身,用眼神示意她過來坐。她微微一笑報以感謝,小伙子有點羞澀地低下了頭,下了車。她坐著看窗外的風景,古樹在夜色中越發的沉寂,一面面掠過的招牌,一個個閃過的人影,H城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她下了車,走進了一條小街,站著,抬頭看著某個窗口。房子很暗,沒有哪個窗口有亮光。她遲疑著,還是走了過去。路燈還是昏黃的,她的影子被拖在身後,猶豫不決。樓道斑駁,轉彎的地方堆了些雜物。她看著那些雜物,好像不該看到一樣。停頓了一會,再往上走,站在一扇門前,踮起腳尖,模了下上面的門欄。好像過了很久,她笑起來,拍拍手上的土塵,轉身下了樓。
她問出租車司機,是否知道H城有室內攀爬的地方,司機也想了一會,報了一個地方。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去的地方,就隨便司機開著去了。到了才發現,是原來那個地方,想不到生意依然不錯。不過攀岩倒是小項目了,新開的健身和室內網球中心的人都很多。她去總台買了雙攀爬鞋和一套運動服,再請了個教練,她突然愉快了起來,心情也感染了教練,教學氣氛也特別輕松。
她爬的依然不好,但身體卻穩了很多,到高處的時候,她也敢往下看看,還給了教練一個明媚的笑臉。這折騰了一天,也是累了。爬了一會,她就要求下來休息下。
「嗨,姐姐。」有人喊起來,她和教練都沒抬頭,繼續解著繩子。「喂,這里!姐姐!」她隨意抬頭看看誰在喊人,看到一個短發的女孩跑過來,她並不認識。
「以前你是不是跟範城澤過來一起玩過的啊?」她的話讓蘇曉言著實吃驚了不少,這個女孩得有多好的眼力啊,而她對她是一絲印象都沒有了。
蘇曉言尷尬地笑笑說︰「是啊。可我不記得你了,你真是好記性。」
「我可沒這麼好記性。你看,你朋友在那呢!」劉安指了指身後的長椅,大喊︰「範城澤,沒錯,是你的那個小姐姐。」
蘇曉言連忙換了個角度看過去,遠遠的,範城澤和另外兩個男的坐在長椅上。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走該留,只能這麼傻傻地杵著。
如果她和範城澤之間有這麼深的緣分,兩年前,她是不是應該坐在門口等他回來,而不是負氣離開?如果她和範城澤之間如此情緣未了,前幾天她就不該口是心非地說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或者,所謂的緣分,不過是自己的刻意為之。她回故地,是不是還是因為心有期盼?她的多思和自剖,讓她有點窘迫。
教練已經幫她把裝備解了下來。範城澤也已經走了過來︰「不玩了?」
「嗯。有點累了。」她低下頭說,沒有看他。
「接下來去做什麼?」範城澤的口氣里听不出任何久別重逢或者是故地相遇的激動。好像蘇曉言就是一起來的,這讓蘇曉言解了一些難為情。
「哦。就回去休息了。」
範城澤沒有說話,蘇曉言忍不住抬頭看了眼他。他剛要說什麼,劉安他們已經都在旁邊了。
「遇到老朋友了?走啦,一起吃宵夜去。」劉帆示意劉安拉上蘇曉言往前走。蘇曉言還在遲疑,範城澤已經站在後面,把她往前推了幾步後跟在後面。
「怎麼稱呼?」跟蘇曉言並排走的劉帆問。她剛要答,範城澤在後面回答︰「蘇曉言。」她只能對劉帆禮貌地笑笑。
「我叫劉帆,那個是我妹妹劉安。旁邊是她的老公。」
「你妹妹都結婚了?」蘇曉言有點驚訝,轉身看了看範城澤。範城澤給了她一個白眼。
「是啊,我妹妹都結婚了。可我還沒有。曉言,你有沒什麼姐妹或者朋友的,介紹介紹。」劉帆湊近問。蘇曉言真的正經開始想的時候,範城澤上前擠到了他們的中間,對她說︰「你攀爬進步了很多。網球會玩嗎?下次我帶你打網球吧。不要爬這麼高了,剛才看著我有點緊張。」
劉帆看著前面的範城澤搖了搖頭,認識這麼久,他今天算是見識到了範城澤的豐富表情了。
自從範城澤回K市的總公司後,兩人見面的機會就少了很多。昨天和自己回去F城的工地,收了最後一批工程款,今天回到H城一起去看了一家老牌的一級建築企業,商談合作的事情。晚上便來「競技者中心」活動活動筋骨。
攀岩牆已經換了,空間也比原來小了很多,但每次經過攀岩牆,範城澤都會看上幾眼,表情還會有點落寞。等玩了一會網球,範城澤就喊累了,跑到外面來休息一會。他們幾個就坐在長椅上聊了會天。也不知道怎麼的,他突然站起來,看著遠處的攀岩牆。然後就在那里笑。劉帆問怎麼了,他居然愉快地摟了摟自己,坐了回去。
他們幾個人就隨著他的目光一起默默地看著攀岩牆上的人,直到那個攀爬的女人下來的時候。範城澤叫劉安過去問問,那個人是不是跟自己一起來玩過。劉安當時還吃味地說了句︰「你帶多少女孩子來過這里啊,自己都不記得了,還要問她。」
蘇曉言沖澡換好了衣服,看到劉安站在門口等她,面對她的驚訝,劉安直爽地回答︰「範城澤說怕你偷偷溜了,讓我看著你。」說完看到蘇曉言紅了臉,就笑起來,挽起她的手說︰「姐姐你都不好意思了,好可愛啊。」蘇曉言有點不適,她不習慣別人這麼親熱,更不喜歡姐姐妹妹的稱呼,但也只能被劉安拉了出去。
冬季的H城特別陰冷,蘇曉言忘記了跟K市的溫差,只穿了身大衣出來,範城澤則穿著一件中長款的橫壓紋羽絨,他走過來,拿下了自己的羊絨圍巾,繞在了蘇曉言的脖子上。劉安在旁邊夸張地說了句︰「真受不了,老公,你在哪兒呢。」就跑走了。
「我自己來。」蘇曉言制止了範城澤準備打結的動作。他也沒有堅持,就先往前走了。
吃宵夜的時候,還有幾個朋友過來,一大桌人,倒也蠻熱鬧的。範城澤坐在蘇曉言的旁邊,和朋友們聊天,偶爾會為她夾菜倒湯。劉安听說蘇曉言經營一家攝影工作室,就讓她給自己拍照。蘇曉言真的很認真地拿出隨身攜帶的微單,給她拍了幾張。拍到劉安滿意的照片,蘇曉言的笑容也特別燦爛。範城澤有點痴痴地看著她。
「你還喜歡她的?」劉帆湊過來輕聲問。
「是啊。我以為自己不喜歡了的。」範城澤回答。
「兄弟我到現在還沒踫到喜歡的人,遇到喜歡的人多好。好好的哦。」劉帆拍了拍範城澤的肩膀。
「我到現在不知道她心里都在想什麼,太難琢磨的一個女人了。」
「女人沒什麼好去琢磨的,反正咱們也想不明白的。對待她們就兩種方式,愛或者不愛。」劉帆一副專家的樣子,逗笑了範城澤。不遠處的蘇曉言看到這笑容,忙偷偷拍下了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