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劍客奇譚錄 第四十八章 劍客之道

作者 ︰ 灼白的琴鍵

一堆篝火,一把茶壺,一張搖椅。

綿綿細雨後,天空仿佛被洗練過一般,清澈的讓人贊嘆,細細品味,倒也真有幾分空山新雨後的怡然。

老人坐在搖椅之上,並不避諱衣衫被沾上泥漬,手里捧著茶壺,時不時的點著頭,回應著劍哉的話語。

反觀劍哉,一邊熱心的講述自己在幻想鄉的所見所聞,一邊還熱情的為老者倒酒。

他眼中的尊敬不慘半點虛假,全是發自內心。

劍哉為他講述了他短短半月的人生,所經歷的全部。

從張開眼看見眾多妖怪的魔法之森開始,到他暫住到魔理沙家。

從他第一次來到人間之里前往稗田家尋找工作,到被人里的各位歡迎招待。

從他因為射命丸文扭曲事實的報道,一直到結識傳聞中的神靈。

只有說道他和鈴仙、因幡帝采藥時,遇到了一個青衫妖怪的襲擊,他才皺了皺眉。

然而劍哉並沒有發現這點,他只是沉浸在這些回憶中,和老者分享著他的人生。

「老頭,那你說,我做的對嗎?」

談到在妖怪山,面對天狗之首——天魔大妖怪的一些莽撞舉動時,劍哉才輕聲發問道。

「問它!」

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老者緩緩伸出手指,指了指劍哉的身旁。

劍哉的目光順著老者的指向飄去。

老者指向的是劍哉雨後顯得青稚的藍色道袍。

除了道袍,他旁空無一物,不染塵埃。

但劍哉知道,那里本應有把長劍。

那是把自從劍哉誕生意識以來就相伴相隨的長劍。

那是把平淡無奇,單從外表沒有半分特別的長劍。

那是把一千三百年前只會在某個人手中綻放出驚艷光芒的長劍。

然而此時它不在他的身旁。

因為他不是他。

所以劍不會選擇他。

于是劍哉右手按在了腰帶上,對著老者搖了搖頭。

然後老者放下先前剛滿上的酒杯,捧著茶壺嘆了口氣。

「這樣你就滿意了?」

滿意什麼?

滿意在幻想鄉的人生經歷?

滿意在幻想鄉的劍道修為?

滿足在幻想鄉得到的家人朋友?

滿足在幻想鄉盡情揮劍的感受?

能在此時,在此地,經由這位人物提出來的問題,自然不會是那麼的低俗。

劍哉自知,他問的是自己的命運。

從踏步上山時,他就發現。每次赤足落在石階上綻放一朵蓮花,從他的身上就會有一絲氣息飄去,飄向天際,他無法觸及到的地方。

或者說,用飄去這個詞,不夠深刻。

那並非是被剝奪了某物的感覺,而是原本被封鎖的東西……再度綻放,並且還原成事物原先的模樣。

他在繼承一千三百年前那位的記憶的同時,八意劍哉同時也在吸收來自他的記憶。

如果不是老者的出現,或許劍哉就這樣迷失在了龐大的血海之中,無法自拔。

最後永遠失去了醒來的機會。

「但是,那如何……?」

稍稍自嘲一笑,即便被老者打斷了這個過程,但也無法阻止儀式的進行。

現在只是拖延時間罷了,不戰而逃……這個選項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當山頂的迷霧徹底散去時,劍哉就必須面對一千三百年前那位曠古爍今,只身面對數萬大妖的青衫劍客。

而那時,他的手中沒有布都御魂劍。

甚至連劍術都會被剝奪。

反觀自己,卻只是掌握了對方在血海前的片段記憶。

最糟糕的情況,或許連八雲紫也要對自己刀刃相向。

出去……就是死。

留下……也是死。

進一步……是死。

退一步……也是死。

這個儀式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讓他們兩人共存的意思。

那樣他該如何是好

將劍哉這一切行為以及思想,囊入眼底的老者,微微的搖了搖頭,他的手指依舊沒有垂下。

只是從劍哉的身周,轉而指向了劍哉的胸口。

「問你的劍」

問劍?

哪來的劍?

此時別說劍哉身旁,整個山頂上連個鐵塊都沒有,更別提劍了。

但劍哉沒有繼續詢問其意。

他放下了手中的酒壺,閉眼沉思。

他真的照著老者所說……去問劍了。

老者將這一切看在眼中,他蒼老但又精神的臉上露出了極其贊賞的笑容。

但又轉瞬而逝,消失不見,瞬間改變了面目,如同之前一樣,繼續淡然的捧著茶壺,望著天邊的迷霧。

他心中盤算著時間,看著天邊的迷霧越來越淡,淡到原本蓋住山頂的迷霧,現在只能堪堪徘徊在山腳下那塊刻石碑上了。

老者閉上了眼,再次默默嘆了口氣。

時間……不多了。

…………

…………

劍哉此時自然沒有劍。

沒有劍,更不可能問劍。

但他知道,他本身就是這天地間,最強幾把神劍之一的劍靈

換而言之,他本身就是劍。

他就是布都御魂劍。

那麼問劍……同樣就是問他自己、問心。

問自己什麼?

問我自己該怎麼做?問我自己該如何是好?

不對,都不對。

那些都不是問劍。

此時的他手中無劍,身旁無劍,四周都無劍。

在對方手中握著他的劍,了解他所有的劍法劍術,這種徹底處于劣勢的狀況下。

他並沒有害怕。沒有恐懼,沒有悲傷,沒有自憐,甚至沒有太多想法。

此時洋溢在他心中的,充訴了他整個心房的,自始至終只有一個感受。

這個感受,在妖怪山上出現過,在面對鞍馬天狗出現過,在面對天魔時出現過,甚至在永遠亭,他發狂時也出現過。

那是喜悅,開心,愉悅,高興,興奮和好戰。

這些情感夾在在一起充訴了他的腦海。

唯獨沒有悲傷與恐懼。

此時的他很冷靜,十分的冷靜,心中的感受遠比永遠亭發狂時來的深切。

他此次徹底了解了自己。

面對深知自己一切的敵人,面對遠比自己強大無數倍的敵人,面對威脅到自己性命的敵人。

更是面對一名作為好劍手的敵人。

又該如何?

答案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吧。

那是他自從來到幻想鄉,就一直在做的事情。

那就是……

……

……

當老者再度張開垂閉的雙眼,看到的卻是一雙決然無比,斗志昂揚的身影。

「劍心通明!」

「好!很好!」

此刻老者從躺椅上站起,再無之前懶散模樣。

他站起身來,向前踏出了一步。

老者與劍哉明明只相隔三步有余,此刻卻讓他產生了天人永隔的錯覺。

須發皆白的身影,平靜的屹立在高台上。

老者就這樣靜靜的站在劍哉一尺外,正視著劍哉,沒有任何廢話道。

「問心一法,你已入道。」

「距離劍意也只差半步之遙……此戰之後,你若能活,劍法必能進入更高的境界。」

「甚至遠離那天人五衰,抵達長生之極——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也並非不可。」

劍哉靜靜地聆听著老者的話,眼中不為所動,面對今後可能的長生他自始至終保持著淡然的表情。

先前的血海,夢境,無論多激烈,多驚險。他自始自終都無法加指一次。

然而他知道接下來的這個問題,將會決定他今後的一切。

「那麼。」

「劍道一途……」

「汝能持否?」

仿佛某種儀式一般,初始之時,還是老者淡然的語調,到最後一字時,聲音漸漸激昂,遠遠傳播了開來。

「不驚懼,不猶懷,不違心,不怯懦,一往無前,有進無退!」

「汝能持否?」

不知何時,整座大山開始了劇烈的搖晃顫動,轟鳴聲充訴了整片天空。

天空,電閃雷鳴。

無論是地上的泥土砂石,還是雲霧水汽,都全部凝聚,化作漫山遍野的劍!

不可計數的寶劍,恍若朝聖者一樣臣服,劍鳴充訴的整片山脈。

「唯我唯劍,舍劍之外,再無他物。」

「汝能持否?」

一字一頓,字字鋒芒,擲地有聲,與萬劍齊名想和。

恍惚間,劍哉又身處在一千三百年前的那座青峽間,面對的血海浪潮。

只要他點頭,只要他答應,只要一聲能持。

就能獲得和青衫劍客一樣強大無比,天下絕倫的力量。

但他輕輕的搖了搖頭,沒有半點遺憾。

老者面對劍哉的這種行為並沒有半分不解,凝視著劍哉的目光中有期待,有感傷,有欣慰,有說不出的復雜。

唯獨沒有惱怒。

因為這條路是劍仙的路,是劍神的路,是長生求道,擺月兌人間所有苦難,快意恩仇,縱橫天地的路。

但不是劍客的路。

因為不是劍客的路,所以老者不能教他。

因為他深知不是劍客的劍哉,便不會是劍哉。

那的確是一條鋪滿黃金,一路平坦,直通山頂的康莊大道。

但不是劍哉的道,因為那不適合他。

于是老者眼中的贊賞與不舍越發的濃厚……

最後這絲不舍,也被斬斷了卻,他閉上眼遮住淚水,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是劍?」

老者沒有張開眼。

因為劍哉已經踏出一步,來到了老者的身前一尺中。

他張眼,淚水就會被看到。

所以劍哉閉眼。

他比起看到老者的淚水,更不願讓老者看到他的淚水。

他忍住心中的感傷,將心神全部投入到問心中來。

腦海中觀想水滴落下,以水面擴散的波紋為媒介,平靜了自己的內心。

當劍哉再度睜眼時,全然不負之前的感傷作態。

他風骨傲然,屹立于山峰上,任由山間寒風吹擾著衣衫。

他面色爽朗,手中把著酒壺,抬頭又飲下一壺瓊漿玉液。

他轉身背對老者,看著山腳處退散的迷霧,低聲回答道。

「魔法之森時,我初識劍,當時全憑本能,完全不懂劍。」

「人間之里開始,我按照他人的想法揮劍,那時我才了解劍。」

「妖怪山一行,我學會與劍進行溝通,更是了解了劍術的變化。」

「永遠亭的那次發狂,讓我了解了揮劍的沉重,性命的責任。」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說我徹底懂了劍。」

然後他又恭恭敬敬對著老者鞠了一躬。

「老頭,這或許是最後一次叫你老頭了。」

「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能逃避。」

「或許我留下,可以換來千載壽命,但那不是我的性格。」

「那樣的劍客或許能夠得到更高的成就。」

「但不是我所向往的劍客。」

「我並非不懂忍辱負重……只是我無法逃避這些艱難困苦。或者說我也在享受這個過程。」

「一千三百年前的他或許可以做得比我更好更理智……但我不是他,劍哉與八意劍哉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什麼是劍?」

「我手中的一尺鋒芒,便是畢生之劍」

「我的劍術,我的劍道,我的,我的肉身都是劍的一部分。」

「但我不是劍。」

「我手中的一尺鋒芒……才是劍。」

「不因有他。」

「只因我是個劍客。」

「手中有劍的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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