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空燻微低著頭,輕輕的握住了天叢雲劍,就好像拈著一朵小花一般。
前幾次出手,他手中的太刀都是蠻狠而又暴躁,但此刻卻突然變得平靜穩定了起來。
因為他知道,在面前這個劍客面前,只用力量壓制,實在是很沒有意思。
也沒有意義。
現在劍哉的很強,也很認真。
九空燻的眼瞳慢慢亮了起來,兩只顯得過于嬌貴的手,露在了長袖外面,雙手手腕處沒有一絲老繭傷疤明顯的證實他從未練過劍的事實。
他本孤兒,只是十五年前一場意外中,僥幸逃月兌成為了當時心有愧疚的村長的樣子。
十五年前人里邊緣處妖氣彌漫,九空燻體質本就虛弱,再受妖怪影響後,他的體質更加不如其他同齡人了。
多年不曾出過村長宅邸,久而久之人間之里的村民竟都快忘了有他這麼一號人物。
直到八雲紫的出現,改變了他的人生。
所以在九空燻看來,劍哉和他們這些人比起來,實在是幸福的多。
無論是八雲紫的特地安排,還是布都御魂劍存在,都說明了眼前這個青衫少年絕對有著與眾不同的身世和過往。
大妖怪不可能無緣無故插手人間之里的事情,而這個外表與他一般大的少年卻能夠同時得罪十幾位大妖怪,卻又只是在人間之里安穩做個道場老師。
而他出現在幻想鄉的時間,又如此微妙……
憂慮只是憂慮,九空燻並沒有因為這些事情停下自己的刀刃,既然八雲紫下令要要他死,那麼就只能讓他死了。
但卻可以讓他光榮的死。
就在這時,劍哉忽然開口道。
「我不想寺子屋毀在我的手里。」
九空燻沉默了半響,忽然沙聲低笑了起來。
「那麼我們去外面打?」
原本對劍哉產生一絲敬意,考慮如何給他一種光榮死法的九空燻,卻因為劍哉的這一句話,而感到了一絲羞辱。
即便是成為了妖怪,九空燻也凌駕于他之上,而那個貌似沒有意識到大妖怪與妖怪依然有著本質差別的少年,卻只擔心他們的戰斗會毀了寺子屋。
九空燻一笑即斂,沒有半點挪步的意思,冷漠的說道。
「請。」
變成妖怪後的心境實在很奇妙,劍哉並沒有對方這種舉動感到不快,心里也沒有那種挑戰強敵的雀躍不已感。
平靜?冷漠?淡然?
這些詞都無法形容劍哉現在的心情,盡管對自己現在的情況感到疑惑,但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變化。
看著天叢雲劍的刀劍,他忽然低頭說道。
「慧音不會怪我吧。」
「不會。」
不知道是誰在耳旁回答她,但握著長劍的劍哉突然微笑說。
「那就好。」
伴隨著好字的出口,一道亮光就在寺子屋的陰暗中閃亮了起來,割裂了空氣,帶著一道淒厲的鳴叫,刺向了九空燻的臉龐。
在這一瞬加九空燻的眼楮眯了起來,似乎被劍光所震懾。
劍哉的這一劍沒有太多值得稱贊的地方,只是快的驚人,出手的角度毫不刁鑽,只是說好便刺,說不出的干淨利落。
那把長劍起始還點于地面,此時便要到了對方的臉上,隱隱就只是一條直線。
九空燻眯著眼楮,卻像是根本沒有看到這把長劍的襲來,然而他那只空著的左手,卻早已變成了一只虎爪,撕裂身前的夜風。
中食二指分開,就像兩根鐵條,想要夾住劍哉的長劍。
若是被擁有鬼族力量的九空燻夾住了長劍,那麼下一刻劍哉便會被九空燻另一只手上的天叢雲劍攔腰斬斷。
如果劍哉退步,九空燻的雙指便可擰斷他右手手腕,甚至順勢將他右肩膀都撕扯下來。
可問題是出劍之初,劍哉便從沒有想過進,也沒有想過退。
他要跳。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劍尖觸踫到九空燻雙指,在雙指即將合攏的一瞬間,忽然輕輕一躍,向上跳去。
九空燻的眼楮依然眯著,忽然覺得面前的劍客實在是有些耿直,明明是相對弱小的新生妖怪,卻沒有任何退弱的意思,起始的第一秒起,便沒有想過退後。
這種人是如何修出這一身實戰劍術,並且生存至今的?
然而就在他以為他能夾住劍哉長劍的一瞬間,他看到了劍尖忽然變轉了方向。
在這一瞬間,九空燻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強有力的右腳向後蹬了一步。
跺到地面的一瞬間,寺子屋的干淨的石磚縫隙處,竟然噴出了幾道本不該出現的灰塵。
那些灰塵實際上是受到了巨力,被從縫隙里噴了出來。
憑借著地面上傳回來的巨大反震力,他退,狂退。
就在此刻,噗的一聲,他雙指之間頓時出現了一道傷口,如鐵爪一般的手掌忽然留下了鮮血。
他震撼的看著手中的傷口,心中已經亂成一團。
劍是有脊梁的,尤其是中國劍,這個部位我們通常稱他為劍脊,就是長劍中間凸起的那一部分。
在九空燻雙指即將觸踫到布都御魂劍脊的一瞬間,那劍脊卻消失了。
從他天狗一般的雙眼中消失了。
而天狗無論是動態視力還是遠近視力都是所有妖怪中最強的。
只是才變成了妖怪的劍哉,不可能快到連天狗都看不到。
更何況,九空燻還是大妖怪。
直到他看到劍哉落地之後的動作,他才意識到了劍哉做了什麼。
劍哉是劍尖落地,借著長劍的韌性,後空翻落地的。
九空燻眼瞳微縮,感受著左手傳來的疼痛,心中難以置信的想象著劍哉之前的舉動。
九空燻的確有著天狗一樣的目力,但他的思維卻還沒有徹底月兌離人類。
劍哉劍尖刺向九空燻的一瞬間,他將注意力放在了長劍,余光注視劍哉。
然而劍哉卻向他頭頂躍去,整個人超前翻越而去,將原本刺向他面門的長劍,刺向了地面。
劍尖刺向的眉心,雙目之間,在一臂之間,人的注意力會前所未有的集中在即將到來的危險上。
這種集中絕不會是長久的,是有節奏性的。
劍哉把握住了這個節奏,他將原本刺向九空燻的劍尖,轉而刺向地下,作為判斷長劍存在劍哉,則越向九空燻的頭頂。
那麼九空燻的眼里就只剩下了,劍刃。
他忌憚的思考著,如果自己沒有退那一步,那麼自己的左手手掌又會如何?
大妖怪的身體在愈合著傷口,但這份疼痛和震撼卻無法消散。
正如同他想的那樣,遠在千里之外的妖怪山某處,許多妖怪們也在震撼著,不可置信著。
他竟然傷到了鬼族的肉身?
……
劍哉依舊面無表情的看著九空燻的左手。
九空燻是有著鬼族一樣堅硬的肉身,但任何事物都是相對的。
就好像渾身鎧甲的騎士,哪怕用精鋼打造,也不能改變關節處,細微處的彎曲扭轉。
變成妖怪之後,劍哉變看得更清楚了。
雙指之間,虎口,手肘內側,耳垂後部,鼻翼兩旁,膝蓋內側,腳腕內側,下陰等。
這些都是人形生物,無法鍛煉的地方。
哪怕是妖怪,也只是相對堅硬罷了。
所謂的武術,就是讓弱者懂得如何保護自己身體的這些弱小處。
很湊巧,劍哉便是一個道場老師,準確的說他是一個劍術老師。
所以,他認真的看著九空燻,無論他帶給了妖怪山多大的震驚,他都平穩的、面無表情的握著劍,準備的下一次的攻擊。
在三月末的夜空下,劍哉的長劍就好像自天而降的流星一樣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