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簡素的白裙,渾身不著一物,烏黑的發髻上插了一根瑩白溫潤的玉簪子,這一身打扮原是有些寒磣,如此一看卻是秀雅難言。一面芙蓉臉蛋欺霜賽雪,丹鳳眼黑凝水潤,鼻秀唇朱,是難得一見的好相貌。
上京美人如雲,燕環肥瘦,無一不有。他是皇室中人,自然見慣絕色,不過平日所見,無非溫婉孱弱抑或嬌妍妖嬈,卻從未見過此等清雅靈動的姿容,一時有些新鮮。
他看到這女人眼中的戒備警惕之色,心中納罕,又覺有趣。
常欣一手拿著槍指著地上的黃軒,又側過半邊身子去看主子的眼色。男子大手一揮,神色淡淡。常欣一見,不敢遲疑分毫,立馬撤了槍步至其後。
「你是什麼人,放暗器傷本王僕從的馬是何居心?」
玲瓏原就嚇得不輕,一听這男子自稱本王,更是臉色煞白——不想這回竟惹了王爺!
原本這三人縱馬硬闖凶蠻無禮,現在又神氣十足地來興師問罪,當真是莫名其妙。江亦柔暗道︰莫非上京貴冑都是這麼跋扈凌人、不可理喻之輩?
「好一個刁女,殿下問你話呢,布衣平民怎的能叫殿下等你,還不快快答來!」另一名隨從忍不住氣怒地往前一步。
「常戚!」常欣一把拽住她的袖子把她往後拉了一把。
常戚蹙眉,一轉頭正對上自家主子冰涼森寒的一瞥,渾身一顫,咬唇不語,再抬眼時看向不遠處那白裙女子的目光愈發痛恨。主子是當世俊杰,才貌地位皆是極佳,平日里總有幾個不知死活的狐媚之女腆著臉往他身上貼。往昔什麼招數都見過,卻還未見過這種借放暗器傷主子快馬來博取主子注意的人,當真是令人發指!
江亦柔這廂突然被叫作了刁女,實在冤枉,她下車行了一禮,緩緩開口道︰「民女見過王爺。」頓了頓又道︰「先前驚馬一事實在是個誤會,民女並不知情。」
常欣微微皺眉,一邊的常戚則是恨恨咬牙。
華服男子話音狐疑地哦了一下,分明是不信她的話︰「剛才驚馬之時,這里分明只有本王的人和你們的馬車,如若不是你們,莫非是本王自己的人搞的鬼?」
江亦柔眨眨眼︰「民女惶恐。」
惶恐?
她這麼答,言下之意就是不排除這種可能。
他聲音沉沉,唇角卻是一勾︰「你可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江亦柔不答反問︰「王爺可有證據證明是我們放的暗器?」
常戚忍不住道︰「城門外數里皆是荒野平原,根本藏不得人,除了你們這幾個,哪還有別人在?」
男子見常戚又貿然開口,面露不悅,不過她搶白的話正是他心里所想,當下便沒有出聲斥責她。
江亦柔看向那位對自己咄咄逼人的姑娘,語氣和緩道︰「這位姑娘,你不要急,女孩子家氣急了對皮膚不好。」
常戚一愣,臉上慍怒更盛。
華服男子听她這話,微怔後淺淺一笑。
「何為暗器?暗中突襲的兵器方可稱為暗器,我若要發暗器加害于你的殿下,又怎麼會如此不怕死地杵在城門口?」
華服男子與常欣皆是一愣,她這話的確在理。男子細想這句話,咀嚼到「你的殿下」四字時,只覺有難以言明的揶揄之意,心道︰好個大膽的女人,竟敢當著他的面調侃他!
常戚卻是發出一道冷笑,眸光凌厲︰「誰知你這女人是不是一心想著攀附殿下不擇手段?」
江亦柔瞪圓了眼,原來這廝是存了這心思,怪不得對自己如此敵視。
常戚見她如此,以為她是被自己戳穿了心思震驚不已,眼里的輕蔑嘲諷之色更濃︰「怎麼,敢做卻不敢當嗎?」。
江亦柔沉痛地嘆了口氣︰「姑娘,你真是低估了你家王爺的定力,我這蒲柳之姿,又是布衣平民,就算是以死相逼、薦以枕席,王爺也是萬萬不會從的……咳咳,也是萬萬不會願意的!王爺身份尊貴,又俊美如神祇,此等驚世絕艷的人物于我這等卑賤民女而言,正如天上月于地下塵,只可遠觀,卻不可褻玩矣,攀附二字,著實是抬舉我了!」
常戚被她這一番話說得氣極,渾身發抖之下嘴里蹦出了一句︰「當真是個刁女!」
華服男子卻听得一笑︰「姑娘若是以死相逼、薦以枕席,本王不見得就不會答應。」
江亦柔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察覺到他雙眸中略微浮掠的寒意,心中咯 一下,忙垂下頭去︰「民女不敢!」
常戚被自家主子這一句話驚了一驚,還欲開口說話,忽覺胸口一悶,發不出聲來,當即僵住。她猛然回頭去看常欣,常欣也正冷冷地看著她,且面帶警告之意。
她渾身一凜,往後退了一步,不敢再造次。
兩相僵持之際,戍衛忽然驚呼出聲︰「王爺,找到暗器了!」
幾人皆是一怔,只見那戍衛舉著那傷馬的後蹄,後蹄低下竟嵌著一枝枇杷!單單一根枇杷枝,如何驚得了一匹好馬?只是這馬當時行奔過快,蹄子踏得過猛,又好巧不巧踩著朝上豎著的枝條,那枝條就一下子刺了進去,馬兒吃痛才會受驚!
竟是枇杷引發的行刺大案!
江亦柔很想笑,她捂了捂肚子卻憋不住,只得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肉,一時疼得眼淚花花。
突然得知如此真相,另三人的神色皆是一變。
江亦柔看這主僕三人神情變幻莫測,想來是恨不得一道砍了那多嘴的戍衛,頓時覺得很是快意。
她柔聲開口道︰「原來這行刺之事是一個誤會,王爺能解此憂慮實乃天恩福澤。」
馬車內靜靜端坐著的紀連宋聞言,緩緩笑了——真是扯的一口好蛋!
常欣瞧了瞧自家主子的臉色,躬身上前低低道︰「殿下,太子殿下還在等您過去。」
華服男子回過神,垂頭看向江亦柔︰「今日之事實在是委屈姑娘,不知姑娘芳名身家幾何?本王日後一定好好補償。」
一旁的常戚臉色煞白,看向江亦柔的目光又多三分怨毒。
「賤名恐污王爺尊耳。」他這句「補償」背後的意思實在令她心驚,江亦柔萬萬不敢亂報身家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