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一聲嬌喚響起,兆旭腳步一滯。
他皺起眉頭,神色懊惱地轉身看向來人,一望之下卻是一怔。出聲喚他的是一名二八芳華的少女,其唇如紅梅,眸如寒星,肌膚似雪,端的是一副花顏月貌。池塘面上波光粼粼,映在少女眉眼間,如籠紗霧,朦朧美麗若神仙妃子。
美景之中看美人,本來是一番難得情趣,只可惜他眼下擔憂著自己那塊玉佩的下落,沒什麼心情欣賞美人,因而只淡淡開口道︰「蘇三小姐有什麼事?」
蘇妙然輕輕搖頭︰「臣女無事,只不過有些吃醉,出來走走,不想在此處遇見了殿下,殿下方才可是在找什麼東西?」
兆旭心中警覺,不假思索地否決︰「哪有的事!」
蘇妙然眸光一閃,笑了笑︰「那便是臣女看錯了罷。」
她這一笑落在兆旭眼中倒顯得另有意味,他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聲,再看蘇妙然時才發覺她是孤身一人,沒有帶貼身侍女,不由得蹙眉︰「今日太子府宴,來往人多,姑娘還是不要一個人出來的好。」
這話里頭分明含警告指責之意,蘇妙然身為閨閣小姐,在外府做客卻孤身游蕩,實為大大的不妥。
蘇妙然垂首福身,面容淡然,竟沒有絲毫惱意︰「多謝殿下提醒,臣女這就告退回去了。」
兆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想這位蘇三小姐果真風采出眾、氣度端方,這樣一位姑娘竟是庶出身份,明明她看起來比蘇家那位正經的嫡女蘇欣然要大方不少。
兆旭看著她翩然離去,松了一口氣,低頭繼續尋覓起來。
江亦柔眯起眼,松了捂住紀連宋嘴的手,模上另只手上的瑪瑙珠子。
紀連宋看到她的動作,眼梢一挑,暗道︰往後要是讓她養成了拿珠子打人的習慣可不好,指不定哪一****也會遭殃。
兆旭俯身朝著假山石這邊走了過來,江亦柔捏緊珠子死死地盯著他,只等著他挪步靠近就出手將他打暈。
紀連宋嘆了口氣︰用珠子將天家皇子打暈在太子府,會帶來不小的麻煩,更不提這兒附近是否有人會看到。
剛才那位蘇家三小姐不就晃蕩過來了麼?
他握住江亦柔的手腕,在她詫異的目光下將她的手緩緩地按了下去,在她耳邊低低道︰「省些氣力,看我的罷——」
江亦柔不動了。
兆旭听見假山石洞里傳出壓抑的說話聲,微微一驚,暗下心虛,卻抬高聲音斥道︰「什麼人在這兒鬼鬼祟祟!?」
紀連宋手一伸,攬住江亦柔的腰,抱著她貼到自己胸前,垂下的袖子擋住了她的半張臉,只露出她一對烏凝如玉的丹鳳眼在外邊。
他半摟半推地抱著她往外走,大大方方地站在兆旭面前,對著兆旭驚愕的面容微微笑道︰「擾了三殿下的清靜實在是抱歉,紀某這就換個地兒快活去!」
兆旭慢慢斂了驚色,打量他片刻,見他面容微紅,衣衫不整,身上酒氣陣陣,懷中還摟著一名女子,當下明白過來,暗下松了口氣,面上也是笑︰「紀公子請便。」
他掃了一眼紀連宋懷中的女子,看到那雙眼時驀然一怔,還待細看,卻見紀連宋騰出半只手醉醺醺地行了個禮就轉身而去。
他站在那兒看了許久,心神恍惚。
剛才那人,會是適才出來抽簽的女子麼?
兆旭撫了撫自己的胸口,迷惑不已,自己也算是花叢里打滾的老手,怎的會對那個小丫頭另眼相看?
可先前抽簽時的驚鴻一瞥間,自己胸腔中心跳加快、熱血上涌的古怪感覺又不似錯覺。
他在那兒一個人搖起頭來︰多半是貪個新鮮而已,不值得如此細想。
另一邊,紀連宋懷抱著江亦柔暗暗納罕︰這丫頭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乖順了?卻不知江亦柔半伏在他胸前,想的是先前蘇妙然出現在兆旭跟前的那一幕。
蘇妙然必定也想找回那塊玉,可孤身出來未免也太過冒險,絕非她的行事作風,她到底想要干什麼?
越想越覺得蘇妙然形跡可疑,原本搭在紀連宋胸前的手也不覺牢牢地攥緊。
「你抓這麼緊做什麼,莫非是想假戲真做?」
江亦柔立馬松了手跳開,一抬眼卻見他看著自己的臉上無甚笑意,當下一怔,只抿了抿唇道︰「剛才游神了,抱歉。」
他唇角一翹,變回了原來那副似笑非笑的紈褲面容︰「不必客氣,在下倒很樂意借個膀子給姑娘游會兒神。」
江亦柔在心里呸了一聲。
紀連宋懶洋洋地抬手,往東邊一指︰「蘇五小姐應該在那邊的院子里,你要去就趁現在罷——」
她點點頭,不疑有他,折身去了。
紀連宋看她身影遠去,斂了醉態,揀了一處大石坐下,悠然一嘆。
時至深秋,清風微寒。此處假山石旁林木蔥郁,仍是碧波如畫,並無半分凋殘之象。草葉間挨著幾朵碎花,色澤嬌妍,于一傾翠色間,如點點星芒閃爍,灼人雙眼。
他雙手枕著後腦,向後一靠,喃喃道︰「好看是好看,就是假了些。」
玄衣少年自高樹上翩然下落,足尖點地,毫無聲息。
紀連宋哀聲一嘆︰「太子府中如此好景,本公子卻只得與你這不解風情的人一道欣賞,實在是可憐。」
辭霜面無表情道︰「屬下現在就去請江姑娘回來。」
紀連宋一噎,沒有吭聲。
辭霜破天荒地一笑,頓了頓道︰「屬下剛才擒了樂平公主的身邊人三兒,不知主子要如何處置?」
紀連宋眼楮一眯又睜開,慢悠悠地一笑道︰「畢竟是公主殿下跟前的得意人兒,命得留著,只費了他的手、割了他的舌頭便是。」
辭霜點頭應下,飛身而去。
不過多時,太子府十余里外的窄巷里響起一聲淒厲慘叫,那慘叫聲沒有持續多久,驀地轉為古怪的嗚哇低咽之聲。
辭霜拿出帕子仔細地拭掉短刀上的血跡,收了短刀,看向蜷縮在地上的男子。
三兒雖痛得難以動彈,那一雙鷹目卻仍怒焰滔天,此刻正死死地盯著辭霜的臉。
辭霜皺眉︰這個人,是個禍害。
他搖頭,轉念想到——既然主子只需要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執筆,如此便罷,不必多慮。
少年人腳步一踮,玄影翩然而遠,剎那間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