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夜里,蘇老太太沒了。
一屋子人伏首在老太太榻前痛哭。
窗扉打開,散了一室的檀木香氣,深秋冰寒侵襲而入。
江亦柔跪在蘇沛然身後,緊攥著雙拳。她的掌心被指甲刺破,滴出顆顆血珠,與汗水相融,一片黏濕。
想到老太太剛才的狂亂之語,她心底一搐。
老太太話一出口,就被一旁服侍的嬤嬤捂住嘴壓回了床。都說老太太是臨到終神智不清才會胡言亂語,真的是如此麼?
如果老太太的話是真的,八年前江家的那場火並非意外,而是另有隱情,那凶手是誰?老太太話里說的是「他們」,莫非凶手不止一人?
江亦柔越想越心驚,一時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漫天的火光焰影,鬼魅似的燙人火舌,把一切都燒成了灰燼。她的爹娘,是被=.==活活燒死的。如果不是意外,到底是什麼人會對江家下這樣的毒手?
她雙目微紅,身體僵直地跪著,右肩刺痛扎骨卻渾無所覺。
跪立在側的蘇白忽地背脊一寒,感到有殺氣壓頂,當即渾身一震。
他猛然抬頭,掃視眾人,只看到一片低著頭嚶嚶哭泣的家眷,目光一凝。
哭聲斷斷續續響了一夜,翌日大早,蘇府內外一傾縞素。蘇老太太的病不是一天兩天,又年過七十,蘇家早備好了上下人等的孝服。
江亦柔隨著蘇沛然再去明德堂的時候,老太太已經換了壽衣。壽衣外面是平金繡花,頭戴鳳冠,佩蓮花墜、如意簪,華貴非常。
蘇老太太平躺在那兒,雙眸閉著,面容祥和,似乎走得很平靜。
如果不是昨日親耳听到老太太的那一番話,也許她真的會相信,祖母便如眼前這般,離開得無牽無掛……
她怔怔地站在那兒看著老太太的臉,直到旁邊的秦嬤嬤皺眉呵斥出聲,才回過神來收回目光。一轉頭,就見蘇妙然一手倚著案坐在小窗邊上,注視著這邊,目光狐疑,有探究之意。
江亦柔心中一凜,不動聲色地垂下了眼,默默移步,從蘇沛然身側退到了身後。
蘇老太太去世的消息一經傳出,宮中立馬就來了人登門慰問。那宮人大概表達了蘇貴妃身體有恙不能躬親前來的遺憾沉痛,留到當日晚上,與蘇雲堂、蘇錦堂相談半日後才離去。
伏跪在地的蘇欣然撇嘴冷笑,低聲道︰「當了貴妃就是不一樣了,想不來就不來,隨便找個人捎句話搪塞就成,大姐姐這真是好大的架子。」
蘇妙然听了暗笑,心道︰這話倒也不假,蘇清然做了貴妃,是當今陛下跟前的寵人兒,她若想出宮回府給老太太的喪禮披麻戴孝,陛下豈會不準?說什麼身體有恙,不過是借口罷了。
如今回想起來,蘇清然當年也不得老太太的心意,甚至比起她蘇妙然還不如,又怎麼會將老太太的喪禮放在心上?
蘇妙然眼神一冷,神情倨傲地抬了抬下巴。
什麼蘇貴妃,听起來威風,說白了不過是個天家的妾!
她蘇妙然要麼不嫁,若要嫁就勢必要嫁作正妻!
她早受夠了做庶女被人看低、由人搓揉的日子,且等著吧,總有一****會平步青雲、享盡榮寵,將蘇清然也踩在自己的腳下!
那宮人前腳才走,馬上又有人登門來訪。
眼下還未到蘇家擺宴之時,這些個不請自來的客人多半是不能拒見的貴客。蘇雲堂、蘇錦堂不敢怠慢,忙帶著眾家眷前去迎接。
一見來人,眾人皆是一愣。
那人身著上好的冰藍綢袍,上有玄紋雲瑞,穿戴華貴,其身姿修長,雙目如兩泓瀲灩春水,風儀出眾,只過于不羈了些,竟是當今的三皇子殿下——端王兆旭。
蘇雲堂、蘇錦堂兄弟二人相視一眼,暗自迷惑。
本以為來人是太子側妃蘇悅然,卻萬萬沒想到會是三皇子,他來做什麼?
「拜見三殿下——」一眾蘇家人伏首下拜。
兆旭揮揮手︰「不必多禮,本王這次過來是給蘇老太太吊唁的,這些禮儀規矩,眼下不管也罷。」
蘇錦堂忙道︰「殿下親自登門,真真是折煞我們了。」
這話倒是真的,蘇老太太去世,怎麼著都用不著兆旭前來吊唁,他堂堂皇子,親自登門,是什麼來意,著實令人捉模不透。
蘇錦堂這麼一想,不由暗暗捏了一把汗。
三皇子此次親至蘇家,肯定不是真的為了給蘇老太太吊唁。他由此反常之舉莫非是要給蘇家什麼暗示不成?還是有意借蘇家挑釁太子殿下?
想到上回太子府的刺殺一事,蘇錦堂愈發覺得三皇子的來意不簡單。
太子跟三皇子,哪一頭都不是他們一個小小的蘇家能惹得起的。
「都說了不必與本王客氣,你們忙自己的就好,別管本王就是了。」兆旭啪地一聲開了扇子,故作輕松地哈哈一笑。
蘇雲堂、蘇錦堂兄弟二人只能撐著臉干笑,暗道︰這麼一樽大神鎮在跟前,怎麼可能當他不在啊……
兆旭的目光轉到他們兄弟二人後面的眾家眷方向,淡淡一掃,準確無誤地落到了江亦柔的身上。
少女著了一身清淡白裙,身姿顯得愈發縴窈修長、出塵雅致。
她垂著頭,只露出一個尖尖的下巴,花瓣似的雙唇緊緊地抿在一處。兆旭看了半晌,嘴角的笑意不由加深——這小丫頭倒是矜持,他難得來一趟,她竟看都不看他一眼。
蘇妙然略微抬眸,就見兆旭淺笑盈盈的樣子,她美眸一閃,循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瞧見了蘇沛然主僕二人,心底一緊。
莫非三皇子是看上蘇沛然了?
這怎麼行?
她咬住了唇,心緒起伏。
當今太子殿下不得陛下歡心,那二皇子兆臨又心思多變、難以捉模,眼前這三皇子兆旭才是最好的夫婿人選。
這是她早就看明白的事。
可這樣好的婚事怎麼可以被蘇沛然那個病怏怏的女人奪了去?
想到此處,蘇妙然的貝齒一用力,將下唇咬得滲出了血跡。
早在當初偶遇兆旭,拾到他落下的貼身玉佩時,她便想要得到他的青眼。為此不惜在太子府宴上陷害蘇沛然,想讓他對蘇沛然生厭,絕了蘇沛然與他的可能,而後更是有意撇開秀雲,孤身出現在他眼前來了一出巧遇的戲碼,想給他留下好印象。
蘇妙然看向兆旭那張明晃晃的笑臉,心口突突地疼。
她就知道會是蘇沛然,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分明都是庶女,蘇沛然卻什麼都不必做就能得到她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東西。
憑什麼?
她到底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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