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孫氏就從外頭請來了一位給府上姑娘量體裁衣的婆子。這婆婆人喚李嬤嬤，生著微豐的瓜子臉，體態豐腴，皮膚細潤，見人就笑，模樣很是體面。
「二夫人，這婆子要不要帶去給大夫人看過再說？」
孫氏神色不悅︰「嫂子既然把這事兒交給了我，就是不想再為此多操心的意思，難道我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直接把人領去三個姑娘的屋里便是。」
「是。」婢子不敢有二話，忙領了人依次過去。
李嬤嬤到疏闊軒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先前的蘇妙然、蘇欣然兩人，每一個都夠她一頓應付。尤其是那四小姐蘇欣然，從領子到袖子都有要求。李嬤嬤當著人面自不敢說什麼，心底下卻是陣陣冷笑。不過是個半路入京的人家，還真以為自個兒是上等人了。
這會兒隨著下人走到疏闊軒，眼見這院子里頭空寂寥落，比起另外兩位的院落冷清許多，不由得暗自猜度，八成是個不受寵的小姐。如此一想，不免生了輕慢之心。反正先前那樣累，眼下這個，早些完事便罷。
踏進屋子，只聞到淡淡的墨香味，竟沒有半分燻香氣。
「姑娘，量衣服的李嬤嬤來了。」帶路的丫鬟輕喚了一聲。
珠簾兒一晃，眼見一個身段窈窕的素裙少女走了出來，烏雲鬢，暖玉面，一雙盈盈瀲灩的丹鳳眼帶笑地望過來，看得李嬤嬤心頭一跳︰「這位就是李嬤嬤？」
李嬤嬤點點頭正要躬身行禮。卻見眼前這少女笑了笑道︰「勞煩嬤嬤且等著，我家小姐剛醒，眼下還在更衣。馬上就來。」
李嬤嬤一怔，連聲應好，心底卻驚疑不定。如此品貌，竟然是個丫鬟！還好剛才動作慢了一拍，不然非得鬧出笑話不可。
不過這位五姑娘也當真奇怪，眼下這個時辰竟才剛醒？到底是睡了多久？
須臾，江亦柔扶著蘇沛然掀簾而出。李嬤嬤瞥見一抹蔥綠色的繡花鞋面。忙俯身行禮。
「嬤嬤請起吧，今兒個給我量衣，得多勞煩您了。」
李嬤嬤一抬頭。對上一雙清清凌凌的杏核眼，待看清蘇沛然的樣貌，登時在心中贊了一聲——嬌嬌柔柔，當真是惹人憐的好模樣！
先前蘇妙然表面待她這婆子客氣。說話動作間卻總不免顯出三分矜貴傲慢。而那四小姐蘇欣然更不必說是如何一番趾高氣揚、頤指氣使。如今見了這位五小姐，當真是眉眼含笑、和和氣氣。想到先前自己的那一點怠慢之意，李嬤嬤不由得露出些許愧色，只把腰躬得更低︰「姑娘客氣了，這是小的應該做的，麻煩姑娘抬起手來，小的給您量一量胸前和腰月復尺寸。」
蘇沛然輕輕應了一聲好，抬起手任她比對測量。
「姑娘這腰真是好。小的干這行這麼多年，還未有見過這樣細的腰哩。」
蘇沛然臉一紅。江亦柔則在一邊掩嘴笑︰「嬤嬤好甜的嘴。」
李嬤嬤呵呵一笑，又問道︰「姑娘想要什麼樣的衣裳？」
蘇沛然想了想道︰「樣式簡單些就好，顏色最好是藍色或青色。」
李嬤嬤皺眉︰「恕小的直言，姑娘年紀輕輕，配些鮮亮的顏色豈不更好？怎的偏喜歡素色呢？府上的三小姐和四小姐，一個要杏紅，一個要鵝黃，五小姐不如也選一個打眼一些的？」
蘇沛然一愣，她倒不是不喜歡亮色，只是病得久了臉色不好看，便不敢穿那些顏色的衣裙。
江亦柔也在一旁道︰「是啊，如今小姐的病好了大半，氣色也比過去好上許多，穿得鮮亮一些還能襯得皮膚更白。」
蘇沛然展顏一笑︰「也好，那就換桃紅色的罷。」
待李嬤嬤記下尺寸離開後，江亦柔便拉著蘇沛然在桌邊坐下︰「沛然，往後你就像你三姐、四姐那樣，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別委屈自己半分。」
「你又胡亂擔心什麼？」蘇沛然失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江亦柔握著她的手微笑——是啊，現在一切都在好起來，沛然的毒要沒了，每一日心情也不錯，還有什麼值得不滿的呢？即便蘇府中人不喜她也無妨，沒有必要為了不相關的人傷心，那不值得。最重要的是，沛然也不在乎那些人。
想到這些，她便暫且壓下了心底那一絲隱隱的不安。
「早上你去過了？」蘇沛然伸手撫了撫她的鬢發柔聲問道。
「嗯，」江亦柔垂下眼，「還好當年蘇家搬到上京以後，外祖母還記著要把我爹娘的墳一道移過來，不然我眼下也沒有機會能給他們燒錢上香。」
今日是江氏夫婦的忌日，偌大一個蘇府，恐怕也就只有老太太會記掛著，可是現在老太太也走了。
「自然記得的，」蘇沛然輕嘆一聲，「以前，祖母最疼的就是姨母了。」
江亦柔見她雙眉輕蹙似有憂慮之色，不由將手覆上去，溫聲道︰「來日方長，下一次等你身子好了，我就帶你一起去看望我的爹娘。」
「嗯。」
二人並肩相偎于榻前，一時無話。
不同于疏闊軒的溫馨宜人，明德堂內卻是一片寒霜似的寂冷。
一名身披縞素的婦人執著燈緩緩步入屋內，微弱的燭光映照出她清秀白皙的面龐和黑不見底的雙眸。
她將燈放在案幾上，默默地坐在了冰涼的床上。縴細的手沿著床板輕輕推開，她對著空蕩蕩的屋子低聲喃喃，仿佛這屋里還有旁的人在一般︰「母親，您怎麼也去得這樣早呢？偏偏也是在這種不討喜的秋天……我最不喜秋，你們卻都選在這個時候，真是可恨、可恨……」
手指蜷曲起來，長長的指甲在床板上劃出一道白色的痕跡，婦人秀美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怨郁︰「你們果真是母女，連死都要挑在同一個時候，都要叫人不痛快……走便走罷，為什麼要把他一道帶走？為什麼要帶走我的江郎……江郎……」
立在屋外的秦嬤嬤听著這一聲聲如泣如訴的低語，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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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第114章的內容填進來了，編輯還沒有回復我，章節名恐怕遲些才能改，給大家造成了不便，萬分抱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