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局面一直到尚知章趕過來才結束。
尚知章過去的十幾年里,是在戰場上的累累白骨中生存下來的,身上有著殺伐之氣。他進來的時候冷著臉,大家就又不敢說話了。
韓閬不怕他,對著尚知章的方向,隨手招了招,道︰「武威侯,咱們可有些日子沒見了!你面色不如上次見面紅潤,可是身體有些不好?」
他這話一出來,武威侯心里怒意更甚!他哪里是身體不好,上次面色紅潤,那都是被韓閬給氣出來的!
尚知章雖然心里生氣,卻也沒昏了頭,知道這些話不能說,勉強道︰「本侯身子無礙,謝王爺關心!」
「關心你是應該的。」韓閬臉上笑盈盈的,似乎一點都沒有看出來武威侯的不悅,他扭頭看了鐘雪盈一眼,挑了挑眉,「雪盈是我看著長大的,武威侯是雪盈的夫君,本王不關心你,關心誰去!」
尚知章一口氣堵在胸口,憋悶得慌,他狐疑的看了鐘雪盈一眼,猜測著錦王爺和自己夫人之間的關系。
他性子多疑,縱然鐘雪盈比錦王爺年長許多,他心里也已經種下了懷疑的種子。這是韓閬沒有想到的。韓閬的本意不過是拿長輩的派頭噎尚知章不高興罷了。
尚知章壓下心里的不滿,開口道︰「王爺,吏部的鐘侍郎已經到了,就在平林館那邊,鐘侍郎想要了解一下猴案的情況,王爺可否移駕?」
他說的吏部鐘侍郎是鐘太傅的長子,鐘雪盈的長兄。大齊朝的朝堂中素有「不入六部,便不得入內閣」的說法,鐘太傅手里雖然沒什麼實權,可門生眾多,廣布京都兩廣,把自己大兒子送去吏部,就是有讓他日後進內閣的打算。
韓閬不把滿朝文武放在眼里,可未來的內閣大臣的面子,卻還是要給一兩分的。
于是他起了身,隨意的跟著尚知章一起往外走,韓折塵自然也是跟了去的。他們一走,屋子里眾人都松了口氣。
鐘雪盈長出一口氣,隨口道︰「總算是走了……」
「雪盈!」鐘雪盈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鐘老夫人喝止了。見鐘雪盈臉色一白不說話了,鐘老夫人這才松了口氣,笑著對眾人道︰「平日里大家總不得見,今日大家聚在一起,也算是緣分了。」
這個屋子里面只有她一個人是誥命夫人,別人自然是願意順著他的話往下面說的。于是你一言我一語,又熱鬧了起來。
尚宛妗也被顧菱和黃悠拉在一起說話。好在她們倆也知趣,沒有再跟尚宛妗提自己的哥哥們的事情。
尚宛妗作為主人家,自然是不能不理她們的。于是尚宛妗一邊陪著她們說話,一邊在心里詫異。
一開始的時候,韓閬利用韓折塵闖進內宅來,尚宛妗便以為他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來見她一面。不然費這麼大的勁,又搭上韓折塵的名聲,總不能是吃飽了撐著瞎胡鬧吧!誰知韓閬進來之後,除了看了她幾眼,沒有找半點兒機會跟她搭話,甚至尚知章一來就跟著走了……那他來內宅到底是為了什麼?
尚宛妗覺得,韓閬這個人,她就從來沒有看透過!
之前見到韓閬,她心里無比篤定他會來找自己,到時候藥方的事情就可以跟他說了,甚至還可以問一些別的事情,比如董天行現在什麼情況,比如上次的猴案到底是怎麼回事。可現在尚宛妗也不敢確認了,甚至開始琢磨,萬一韓閬不來找她,她該找個什麼樣的借口去見韓閬。
事實證明,韓閬雖然舉動多出人意表,可總體來說還是一個靠得住的人的。
尚知章的壽宴結束之後,親朋們開始告辭離去,尚宛妗等小娘子陪著尚老夫人、鐘雪盈送完女客之後,就被尚奚舟叫到了自己院子里面去,說是今日新得了幾幅字想要給尚宛妗看看。
尚宛妗心里一動,跟了過去,然後便在鶴鳴院看到了穿著打扮十分花哨的錦王殿下。
鶴鳴院里面有一片空地上種滿了杜鵑花,有緋色的,有粉色的,這會子花期正好,被花匠們連土移到了花盆里面,擺出字的形狀來。
尚宛妗到的時候,就看到錦王殿下親自打了竹骨傘,指揮韓平安把那字的圖案打亂,擺成了一個田字。
尚奚舟頗有些頭疼,嘴角抽了抽,然後轉頭小聲對尚宛妗道︰「他性子不好,咱們不跟他對著來,隨便幾句話把人哄回去就好了。」
尚宛妗失笑,點了點頭。
韓閬也不拐彎抹角,見到尚宛妗來,開口就問道︰「現在藥方怎麼樣了?」
酈陽知曉了「仙藥」的可怖之處,最近這一段時間,酈陽都在鬧著要戒了這藥,可哪里是那麼好戒的!癮來了的時候六親不認,可吃了藥清醒之後又開始後悔自責,折騰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人已經瘦了一大圈,看起來憔悴得很。
韓閬心疼了,所以開始著急了。
尚宛妗也不瞞他,周圍的下人除了錦書和韓平安都被尚奚舟屏退了,她直接開口道︰「藥方倒是琢磨出來了,不過不確定是否能用。我把藥方給了余萬,他去試探藥效去了。順利的話,十天之後咱們就可以試著開始了。」
韓閬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是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尚宛妗還不到及笄的年紀,只是一個養在深閨中的小娘子罷了,韓閬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尚宛妗身上,就已經化身為一個賭徒了。
尚宛妗開口問道︰「王爺,若是藥方證實了藥效,您打算怎麼做?」
韓閬道︰「自然是拿人來試藥。」
他說的這個試藥不是試探尚宛妗寫的藥方的藥效是不是如她所說,而是要試一試這個藥是不是真的能配合著讓吃了五石散的人戒掉這讓人上癮的東西。
尚宛妗自然是听明白了的,她抿了抿嘴沒有去問哪里能找來那麼多試藥的人。
韓閬扭頭看到尚宛妗的神色,忽然開口解釋道︰「牢里有不少十惡不赦的死囚,從知曉酈陽吃那藥開始,我就選了一批人到錦王府養著。」
養在錦王府,不但給他們錦衣玉食,還給他們吃不同劑量的五石散。都是要秋後處斬的死囚,本也沒幾個月日子可過的了。
韓閬這是在告訴尚宛妗他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等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話之後,韓閬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他做事,什麼時候需要跟別人解釋了?再說了,在別人眼里,他本來就是混世魔王一般的紈褲,名聲爛得跟泡了一年的稻草似的,難道還怕別人覺得自己不是好人不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