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閬將顧吟風和顧老夫人安置的地方並不遠,尚在城內。
路越走越熟悉,尚奚舟恍然大悟︰「殿下將外祖母和三舅舅安排在了陶家?」
陶牧南和陶珠兄妹二人本就是錦王韓閬手下的暗人。身份本是「清貧」,因著幾月前得武威侯嫡長子的青眼,漸漸「富貴」了起來,靠著倒賣古籍,置辦了這一處宅子。
這宅子原本是一個京中富商養外室的地方,因著他對外室憐惜到骨子里了,所以這處宅子所處的位置雖然隱秘,卻也不小。
後來富商正妻死了,這外室便登堂入室,做起夫人來。這宅子雖然好,卻是這新夫人心里的一根刺,所以胡亂賣給了陶牧南。
在外人眼里,陶家兄妹是靠著尚奚舟發跡起來的,與錦王爺扯不上半點兒關系,難怪說錦王的這處產業隱秘,無人知曉。
倒沒想到他把顧家母子安排在了這里!
說話間就到了陶家門口,陶家門口門可羅雀,只有一個門房坐在門檻上抽旱煙。那門房有些年紀了,一臉的褶皺不說,還少了兩顆眼珠子,看起來怪是嚇人。
就是路上遇到了,那膽小的就忍不住退避三尺了,哪里還會主動上門來!
尚奚舟和韓閬說話聲音不小,尚宛妗在馬車上听得清清楚楚的,等下了馬車一看,立馬覺得,整個錦都城,沒有比這里更適合安置她外祖母和三舅舅的了。
韓閬也是第一次來這里,不過這門房他卻是認識的。這門房人稱安爺,也曾是韓閬的屬下。安爺早年間是做賊的,被人抓住,廢了一只眼楮,後來陰差陽錯遇到韓閬,韓閬見他雞鳴狗盜的本事不錯,對一些精巧的機關,破解起來得心應手,便讓安爺來給暗衛們傳授機關術。
安爺嫌棄韓閬名聲不好,不願意,就跑掉了,躲進了山里。誰知一連十幾天暴雨,山洪暴發,安爺這時年紀已經大了,沒躲過,還傷了另一只眼楮。生死關頭,卻是韓平安帶人來救了他。
之後安爺便一直跟韓閬的暗衛們混在一起,幾年過去,他那點本事,早被暗衛們掏空了。教無可教,便要請辭,韓閬想著他這個樣子再回去,當是連賊都做不了了,就把人送來給陶牧南做門房了。
說是門房,其實也有讓陶牧南和陶珠照顧安爺養老的意思。
安爺兩只眼珠子都沒了,看不見,耳力卻挺好,站起身來,對著尚宛妗等人這邊,聲音沙啞道︰「來啦!」
然後吸了吸鼻子︰「是花的香味,有姑娘在?」
尚宛妗不是以貌取人的人,見他不必向韓閬請安,便猜測他身份有些不一般。福了半福,跟他打招呼︰「老爺爺好。」
「喲,真有姑娘啊!」安爺笑了起來,模樣看起來更是可怖,就跟寺院壁畫上畫的惡鬼修羅一般!
尚宛妗饒是膽子大,心里也忍不住打了個突。
韓閬余光看到,信步往前走了一步,擋住了尚宛妗的視線。
「有姑娘老頭子就不引路了,該嚇著人了。」安爺又道,然後側身讓了讓︰「爺、姑娘們自便吧!」
他還特地用衣袖擋了自己的臉。
尚宛妗看到只有有些感慨,安爺長成這樣,為人卻一點不陰鷙,陸展沉看著光鮮,卻是比誰都要陰沉惡毒。
雖然安爺看不見,尚宛妗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視線還是沒有絲毫回避,輕聲說了句「安爺苦手佛心,嚇不著人。」
然後才匆匆追上了韓閬和尚奚舟。
安爺听到愣了好半天,這種話他還是第一次听見,苦手佛心……他以前就是個做賊的,算什麼佛心!小姑娘就是喜歡撿好听的話說。
尚宛妗追上去之後,就見韓閬板著個臉對她道︰「他沒有惡意的,你不要怕他。」
「我不怕他呀!」尚宛妗心里想著,長得可怕算不得真可怕,安爺還沒有你可怕呢!
韓閬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截路之後,韓平安小聲道︰「爺,有些不對,咱們昨日便通知了顧三老爺,知道咱們今日要來,他當是極注意門口情況的,這會子還沒出現……」
韓閬皺了皺眉︰「陶牧南可能出去做買賣了,陶珠跟了去?」
韓平安搖頭︰「平日里跟了去也是有可能的,今日爺來了,她就沒道理再跟出去了。」
尚奚舟和尚宛妗在旁邊听到二人的對話,不由得心神一凜,尚奚舟問道︰「難不成這地方被人發現了?」
然後便听到尚宛妗幽幽道︰「外祖母。」
「你也別太擔心了,顧老夫人現在狀況不錯,就算是出了什麼事情,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什麼危險的。」韓閬板著臉安慰她。
尚宛妗搖了搖頭,往前面一指︰「外祖母來了!」
眾人吃了一驚,順著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顧老夫人站在一個雕了彭祖過壽圖案的石柱子後面幽幽看著這邊。
反應最快的是韓平安,他立即擋在了眾人面前。
他是見過酈陽發病的,在酈陽戒五石散這段時間里,韓閬從來不敢讓酈陽月兌離了侍女們的控制,免得她做出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來,直到酈陽徹底擺月兌了五石散,這才還了她自由。
他也是這般交代顧吟風的,可如今顧老夫人一個人出現在了他們面前來。
韓閬頓覺不好。
顧老夫人看起來比之前更加消瘦,眼神倒是不似之前那般渾濁,精神了許多。
她抬腳走過來,照例沒有看尚奚舟和尚宛妗,而是直接對著韓閬開口︰「听我那不孝子說,如眉在你的手里?」
她問話的語氣不疾不徐,倒不像是癮犯了的樣子。
韓閬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就去看尚宛妗反應,卻見尚宛妗也向他看來,一時心神有些失措,便挪開了視線,回答道︰「是在本王手里,不過已經死了。」
出乎眾人的意料,顧老夫人听到如眉死了並沒有大怒,反而平靜得很。她扭頭看了尚宛妗一眼,道︰「我看到你,便像看到了霜姐兒。」
她說的是尚宛妗和尚奚舟的娘親。尚宛妗不知外祖母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來了,于是神色不變的看著她。
顧老夫人繼續道︰「你真像你那個娘,三郎那個時候就事事听你娘的,以你娘為先,如今舟哥兒自然也事事听你的,以你為先。」
「難怪了。」她說著看了一眼韓閬,「你們都是一伙的啊!」
這話怎麼听怎麼不對味。
尚宛妗忽然有了不詳的預感,急聲問道︰「三舅舅和陶珠去哪里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