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長公主府。
端惠長公主抿了口茶水,問起身邊的管事高媽媽︰「現在都什麼時辰了?郡主怎麼還沒過來。」
高媽媽欠了欠身,恭敬地答道︰「殿下別急,奴婢已經派了小丫鬟過去催了。」
長公主望向門口,嘴里埋怨道︰「那丫頭,真是在莊子里玩野了。今日這麼重要的日子,居然也敢睡過頭!」
話音剛落,門外一個丫鬟驚慌失措的聲音傳來︰「長公主殿下,郡主她……」
長公主一听,快步沖到門口,也不等那丫鬟喘過氣來,急道︰「郡主她怎麼了?」
這丫鬟是一路跑過來的,吞了吞口水潤喉,這才出聲︰「郡主……郡主她昨夜不許人值夜,今早絳珠姐姐去叫她起身時,才發現她病了,現在正發著高燒呢!」
長公主一听,扔下一句︰「快去請御醫!」拔腿就往女兒房中急步走去。
看到女兒小臉燒的通紅,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可憐模樣,長公主只覺得心都要碎了。「郡主都病成這樣了,為什麼不早點來稟報于我?為什麼不去請御醫?」轉頭望向地下跪著的幾排下人,長公主有如一只暴躁的母獅,憤怒得想殺人。
發著高燒的敏儀睡得並不安穩,听到母親憤怒的聲音,她吃力地睜開眼楮︰「母親,不要怪她們,是我吩咐她們不要請御醫的。女兒以為自己再睡一會就好了,誰知道……誰知道身子越來越熱了。」
「你怎麼這麼糊涂!生病是睡覺能睡好的嗎?」。女兒的辯解沒有澆熄長公主的怒火,她依舊恨聲道︰「郡主病糊涂了,你們也犯糊涂嗎?她說不請御醫就真不去請?伺候郡主的大丫鬟和管事媽媽每人二十板子,其余人十板,自己去高媽媽那里領罰!」
「娘!她們都是我的丫鬟,遵我命令行事,有何不妥?不听我的才該罰呢!」敏儀固執地阻攔道。
向來活蹦亂跳的女兒用這樣柔柔弱弱的聲音求情,長公主哪里還硬得下心腸?更何況她說的也沒錯,今日這些下人們只是遵女兒之命行事,若自己還要責罰,只會損害女兒在下人們心里的威望。無奈地嘆息一聲,長公主不再提責罰一事。
長公主府里就養著當年先帝賜下的兩名御醫。不一會兒,這兩名御醫聯袂趕來。
輪番上前給郡主把脈之後,兩位御醫對視一眼,神色都有些古怪。
躺在病床上的敏儀一顆心也提了起來。這次讓她致病的藥,是畢陀親手調配,他信誓旦旦地保證,這藥用後癥狀就是很嚴重的風寒,發過一次高燒之後就會痊愈,不會損傷身體。畢陀那糟老頭從不講究什麼男女大防,內院有如他的內花園,想進就進。因此住在莊子上的這段日子里,敏儀和他也熟了起來,深知這糟老頭不靠譜的本性,因此此時難免擔心他在吹牛,被御醫查了出來。
卻不知,這兩位御醫神色古怪的原因並不是發現了郡主病情有假。
長公主見二人神色古怪,把脈之後半響不說話,還以為女兒病得有多嚴重︰「郡主到底是怎麼了?你們倒是說句話啊?」
年紀稍長那位躬身稟道︰「回長公主殿下,郡主這是感染了很嚴重的風寒,待服過退燒藥之後,只要悉心調理,定無大礙。」另一位也隨後附議「微臣診斷亦是如此。」
長公主卻是不大相信︰「那二位剛剛神情為何如此奇怪?」
「回長公主殿下,微臣二人只是想不通,這八月的天氣,身體向來很好的郡主怎麼會染上如此嚴重的風寒。」
敏儀聞言,心中大罵畢陀那糟老頭,果然不靠譜!配什麼藥不好配個看起來像風寒的,也不考慮如今正值盛夏,得個風寒不是惹人懷疑嗎?不過這次敏儀倒是冤枉畢陀了,她不懂醫術,根本不知道這種要讓人病得下不了床卻又不傷身體的藥有多難配,否則韓媽媽那種杏林高手也不會試都沒試就直接搖頭了。能配出現在這種看似得了風寒的,都是畢陀苦思了三天,又實驗了一整個通宵的結果。
長公主也奇怪地看向女兒︰「敏儀,你昨晚不許人值夜,到底是做了什麼?為何會在這盛夏感染風寒?「
敏儀哪能說她不許人值夜,是不想害身邊大丫鬟承擔服侍不周的責任?若她身邊有人服侍而依然生病,不管再怎麼求情,母親也絕不會姑息的。
眼珠子一轉,敏儀訕訕地解釋︰「女兒昨夜貪涼,在內室多放了好幾塊冰……怕絳珠絳紫不準,這才不許她們值夜的。」
「胡鬧!」長公主怒道「等你病好了,給我禁足一個月!」說罷,起身欲走。
「娘!」敏儀趕緊拉住她的衣袖,哀聲道︰「女兒錯了,娘不要生氣。娘進宮時,把絳珠絳紫都帶上吧,听說這次許多有名的戲班和雜耍團都從外地趕來給太後娘娘賀壽,可惜女兒這次病了無法去看,娘帶上她們,回來也能說給女兒解悶。好不好嘛?娘……」
每次女兒撒嬌求情時,就會用軟軟糯糯的聲音喚她「娘」,長公主最吃這套,幾乎百試百靈。此刻雖是惱她胡鬧不愛惜身體,但女兒說得實在可憐,這撒嬌聲還帶著病中虛弱,長公主終究是不忍心拒絕,沒好氣地道︰「那就讓她們跟去,只是和你說話解悶可以,這禁足卻一日都不能少!」
達到目的的敏儀也不再鬧,乖巧地點點頭︰「女兒省的。時辰不早了,母親這就進宮去吧,女兒在家定會乖乖服藥的,母親無需掛心。」
服下丫鬟熬好的退燒後,敏儀怔怔的望著帳頂發呆,心里忍不住有些擔心母親。芷華不讓她進宮赴宴,又交代定要絳珠絳紫陪母親同去,雖沒有解釋為什麼,但敏儀哪能猜不到,她定是從某種渠道得知了這次宴會不太平。牽掛母親的敏儀最終敵不過藥力,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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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國公府,小費氏此刻也是盛裝打扮,正準備啟程前往宮中參加太後壽宴。最近衛國公沈鑌病情加重的消息她沒有刻意封鎖,宮里前幾日也曾派過御醫前來診治,因此今日衛國公不去,太後也不會怪罪。
行至大門口,小費氏正要坐上馬車,一個下人突然匆匆來報︰「夫人,世子爺進宮了。」
小費氏心里一驚,厲聲問道︰「此事當真?世子爺什麼時候回京的?」
「此事千真萬確。左相大人剛剛在宮門前遇到了世子爺,立刻派小的過來傳話。世子爺什麼時候回京的,這個左相大人也從未收到過消息。」
深吸一口氣,小費氏面上恢復了平靜。「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自己去衛國公府賬房領賞吧。」那小廝面露喜色,行禮退下。
坐上馬車後,小費氏面上方才露出凝重之色。「夫人,世子爺直接進宮,您說他會不會,直接向皇上求情,接國公爺出府?」出聲的是打小服侍她的心月復周媽媽。
小費氏冷冷一哼︰「他一個毛頭小子,有什麼資格向聖上提出這種請求?國公府里既有御醫坐診,又有我這個好妻子親自侍疾,聖上也是講道理的,就算他真的求情,也必不會允。」
周媽媽一心向著小費氏,聞言心里安定不少。小費氏心里卻並不像她所說的那麼輕松,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揣揣不安。
二人從不擔心沈澤會當眾揭穿所有事,一來小費氏苦心布局十多年,行事周全,沈澤根本抓不到她半分把柄,二來小費氏這個完美的國公夫人形象太過于深入人心,現在京中誰家做婆婆的不以她為榜樣教育兒媳?即便是沈澤無計可施之下,跑出來公布自己所有遭遇,沒有左相作證,誰都不會相信他所說的話。而想要左相出來為他作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為了一個毫無根基的外孫而得罪手握國公府大權的女兒,站出來承認自己教女無方,養出了一個惡婦,左相是瘋了才會這麼做。
主僕二人各有心事,一番思量中,馬車已經抵達了宮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