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京二百里開外的某個小村里,有一座民間常見的土地廟。寺廟是幾十年前一個出生在這座小村中的富人出資修建,時至今日,已是年久失修,破敗不堪。廟外的圍牆斑駁得厲害,大風一吹,牆上的黃泥簌簌月兌落,看起來岌岌可危,是以村民們往日里甚少來此,唯恐廟牆隨時坍塌,遭受無妄之災。
誰能想到,靖安國最新出爐的兩個重金懸賞逃犯,此刻就藏身在此呢。
「費大人,我帶你逃出京城,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咱們就此別過,往後你自求多福吧。」即便是逃難之中,興隆商會的實際掌控人仍舊是一襲黑衣,身不染塵,看起來與其說在逃命,倒不如說是在出游。
費寧就狼狽多了。常年養尊處優的左相大人,逃命路上就是個大累贅。要跑,跑不快;騎馬,騎不久;坐車?別做夢了,逃亡路上哪有車坐?
眼][].[].[]看那黑衣人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連續一整天滴米未進的費寧不知從哪升起一股力氣,急速撲上去抱住對方小腿︰「大人,您可不能扔下我不管啊!」
年過半百,費寧原本一頭保養得宜的黑發幾夜之間白了大半。隨意綰起的發髻在他做出這個大動作之後搖搖欲墜,幾絲黑白交加的碎發從發髻里散落出來,粘染他痛哭流出的涕淚,緊緊貼在皺得跟枯樹皮一般的老臉上,真是說不出的狼狽可憐。
黑衣人不為所動,冷冷看著地上的費寧。有如看待一條被拋棄的老狗︰「費大人,我的一眾手下都是分散開來各自逃命,我能親自帶著你逃出京城這麼遠。可以說很對得起你了。」
對得起個屁!要不是他及時送來的消息,這些里 人一個也逃不掉!不過這話費寧可不敢說,只能繼續婉轉哀求道︰「當日我冒死趕來送信時,大人你可是親口答應過,要帶我一同逃命的啊!」
「呵,我沒有食言啊,這不就帶你逃了二百多里了。你還待怎樣?」黑衣人輕嗤。
「大人。你就看在我往日盡心盡力為你做事的份上,行行好帶我去里 吧!我畢竟在靖安為官多年,說不定將來你們還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呢?」費寧大急。抱緊了對方小腿,死不撒手。
「哈哈哈……」黑衣人像是听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放聲大笑。「就你現在這副喪家之犬的樣子,還能有什麼利用價值?逃了這幾天。你怎麼還沒清醒?真當自己還是那個手握重權威風凜凜的左相大人嗎?」。
費寧那用盡全力抱緊的雙手在黑衣人面前。如同紙糊似的,他輕輕發力就掙月兌開來。毫不留情地一腳踢開再次撲來的費寧,黑衣人頭也不回徑直往外走去。
費寧知道,他這一走,自己只有死路一條。情急之下,腦中前所有未有地急速轉動起來。終于在黑衣人行至廟門時,想到了自己目前唯一能再被對方利用的價值。
「大人且慢!我對你們里 ,還是有用的!你此次回去。不久之後里 就會對靖安開戰吧?只要你們準備打仗,我對你們就有大用!」
費寧就是一個無路可走的賭徒。豁出全部身家性命賭對方即將興戰,一旦猜錯賭輸了,便是萬劫不復。此時的他,恐怕是世界上最希望兩國開戰的靖安子民了吧。
黑衣人果然停下了腳步,轉頭興味十足地打量著癱在地上的費寧︰「哦?說來听听,你還能有什麼用?若是說得有理,帶上你又何妨?」語氣中帶著幾分殺氣,顯然已被對方一再糾纏勾起了怒意,倘若費寧說不出個子卯寅丑出來……
費寧吞了吞口水,硬著頭皮開口說道︰「大人設想一下,里 若是和我們靖安交戰,我國會派誰出來領兵抵抗呢?老夫別的不敢說,靖安朝中排得上名號的諸位武將情況,老夫還是略知一二的……」
靖安國里萬眾齊心抵抗災情,兵部備戰糧草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里 陰謀失敗,但顯然還是不願錯過敵國恰逢天災這個難得的好機會,比前世多籌劃了半個月後,于四月初一這天,派出三十萬大軍兵臨鎮裕關,傾舉國之力大肆進攻。
芷華心憂戰事,連續幾天都沒什麼胃口。
她成功改變了朝廷局勢,卻仍舊阻止不了這場戰爭的來臨,重生兩年以來,第一次感覺如此挫敗。
慶幸的是,如今糧草充足,這次統軍御敵的差使,不像前世一般人人避之不及。許多野心勃勃幻想成為第二個衛國公的年輕武將紛紛主動請纓,不出三天,皇上就欽定下領帥,派出大軍即日出征抗敵。
這次出征的統帥崔玉鶴,出自武將世家。他的祖父早年曾出任副帥,同衛國公一道征戰沙場。崔玉鶴自幼跟在祖父身邊,一身統兵本領盡得祖父真傳,盡管從前沒有真正帶兵打仗過,但有當年衛國公例子在前,朝中上下對他十分看好,信心十足。
然而芷華並不放心。崔玉鶴要真是個有本事的,前世情況更為危急的時刻怎麼不敢站出來自薦?從前統帥遲遲不定,舅舅獨自領兵抗敵,尚能堅持數月之久,如今貿然出來一個看起來不怎麼靠得住的統帥,也不知對舅舅會有多大影響?每思及此,芷華就擔憂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寢。若此戰中舅舅有個什麼意外,全都是她擅自改變命運造成的,芷華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阿華,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沈澤的聲音忽然從窗外響起。
訂婚之後,沈澤連續奔波操勞了好一段日子,眼下塵埃落定才得空,偷偷探望未婚妻。
芷華轉頭,就見他正好從窗外翻進來,長衫後擺被窗戶上某處鏤空花紋勾住。沈澤沒有發現,繼續邁開大步朝未婚妻走來。
芷華還來不及出聲提醒,只听「嗤啦」一聲,那後擺被窗戶掛破,撕裂分作兩半,垂在他身後,好似女子裙擺一般飄逸。
饒是連日憂煩,芷華仍被沈澤這難得的窘樣逗得展顏一笑。
沈澤第一次在心上人面前出糗,臉上一紅,尷尬地揉揉鼻子,來之前準備的一肚子話忘了個一干二淨,張嘴也不知該說什麼。
芷華見他實在窘迫,起身進內室找出一件新外套,遞給他︰「這是前幾****無聊隨便做的,你看看合不合身。」
意外出個小糗換來心上人親手做的新衣,這筆買賣真是太劃算了。沈澤樂得合不攏嘴,腦中不由自主計劃著自己下次再來,該想個什麼法子再得一套才好。唔,還有香囊、手絹、扇套什麼的,也是時候該換新的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