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太陽還是剛剛爬上天際，秋華院里東南方種著的幾棵香樟樹上，不知打哪飛來了幾只喜鵲，嘰嘰喳喳唱歌不停。
芷華就在這片嘈雜的鳥叫聲中，睜開了眼楮。韓媽媽給她調配的藥浴果然極有效，泡上一個時辰後，滿月復心事的她躺在床上沒過多久就輕松入眠，一夜安睡，連夢都沒做一個。
為了讓她這幾日能好好調養，確保婚禮那日有最佳狀態，韓媽媽特意叮囑過，不讓丫鬟們叫她早起，每日睡到自然醒最好。是以，此時窗外一片陽光明媚，屋里卻靜悄悄的半點兒聲響也無。
「白蘭。」芷華朝門外喚了一聲，趿著鞋子走過去推開窗戶，頓時，夏日清晨特有的朝氣混合著香樟樹散發出的馨香，乘著微風迎面撲來，好不愜意。
白蘭推門進來時，就看見小姐正站在窗邊，閉著眼楮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幾—無—錯—小說絲從樹梢間隙中泄露出來的陽光，調皮地撒在她那張神采奕奕的臉上。原本端莊溫婉的五官，在這璀璨陽光的照射下，竟變得耀眼無比。
白蘭有些看直了眼，半響才回過神來。把裝著溫水的臉盆放在木架子上，這才招呼道︰「小姐，水已經備好了，過來梳洗吧。」
架子上還有早已斟好的一杯熱水，白蘭小心地倒了一丁點在手背上，水溫正好，這才連同沾有青鹽的柳枝兒一並遞給芷華。
漱口淨面，梳好頭發之後。早膳也擺在了桌子上。
喝下半碗銀耳蓮子粥，芷華正準備夾起小碟子上白蘭布好的那只蝦餃，一早上不見的韓媽媽走了進來。余光掃到她眉間微不可見地輕擰。芷華忽然沒了胃口。放下筷子，扭頭問道︰「媽媽這是怎麼了？可是又出什麼事了？」
「小姐，劉媽媽一早過來傳老夫人的話，說您最近甚少過去給她請安，眼下都快要出嫁了，這幾日晨昏定省之禮可再不能廢，以免傳出去。你自己落個不孝之名也罷了，就怕世人質疑咱們陸家家教。」韓媽媽的聲音里滿是忿忿不平。
芷華輕輕一哂，起身道︰「我當什麼事呢。她想叫我去請安，那我就去好了。白蘭，去把我那套鄉君常服找出來。」
韓媽媽展顏一笑，一掃抑郁之色。「瞧奴婢這記性。光想著您就快要成為世子妃了，一下子忘了小姐可還是位鄉君呢。呵呵，希望小姐去的時候，老夫人最好還沒用早膳。」
鄉君的制服共有三套。一套是進宮面聖那種嚴肅場合穿的正裝，一套是出席宴會時的禮服，還有一套便是在家穿的常服。三套制服款式不同，但顏色都以丹礬紅為主，胸口、後背兩處用深青絲繡著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孔雀眼楮用御賜金絲挑針繡成。當有人面對穿著這套服飾的人行禮時，一抬頭恰好就能對上孔雀頭上這只傲氣逼人的金色眼珠。在這種罕見的金色面前。再高的氣勢也不由要矮上三分。
而剛剛憋著一口氣行完禮的老夫人，就對著這只孔雀眼楮暗自磨牙。原本是想在這最後幾天抓緊機會給這丫頭添堵的，卻不想她會穿了這麼一身過來，這下堵心的成了自己了。
「老夫人也太多禮了，孫女不是早說了，咱們一家人不必這麼客套。」芷華一邊虛扶起她，一邊用親昵的口吻埋怨道。
不讓人多禮就別穿這一身啊！老夫人差點沒忍住把這句話吼出來，面對給她認認真真回禮的芷華，冷冷哼了一聲，頭扭向一旁，假裝沒看見。
芷華可不會傻傻保持行禮姿勢等她回頭，該做的禮數做到了，她便自行起身，找了個座位坐下。
這時在場的只有大夫人和芷華二人，芷香這段時間都安分地呆在馨香院備嫁，芷華的婚事完了，下一個就是她了，這個節骨眼上，她可不會蹦出來生事。二房三房那些女眷，老夫人可不會磋磨她們，請過安後，早早就讓她們各自回了自己院子去了。
老夫人果然如韓媽媽希望的那樣，刻意推遲了早膳時間，就等著芷華過來給她當丫鬟使喚呢。可惜她沒料到的是，這丫頭會穿著鄉君常服過來，她一個白身老婆子，還真當不起穿著這身衣服的孫女服侍。
劉媽媽按照之前老夫人暗中交代的，掐著時間過來請她挪步偏廳去用早餐。不過她之前忙著指揮丫鬟們擺膳，沒有看到剛剛這場機鋒。因此來請老夫人的時候，正好撞在她氣不順的當口，不小心就做了炮灰。
「沒眼力見的東西，吃什麼早膳！某些個不孝孫女一大清早的穿著這身衣裳，故意到我這老太婆面前添堵，誰還吃得下！」老夫人朝著劉媽媽斥罵道，眼楮卻不時地睨上一眼在場唯一的孫女，一副指桑罵槐之態。
大夫人端坐在自己座位上，眼觀鼻，鼻觀心，對一切充耳不聞。劉媽媽伏跪在地上，耷拉著腦袋，大氣也不敢出，任由老夫人撒氣。
只有芷華渾不在意，微微一笑，「老夫人息怒，可是早上哪位妹妹穿了一身白衣裳惹您不高興了？妹妹還小，不懂事您就費心多教一些吧，只是不孝二字可不能隨意亂說，要是一不小心傳了出去，妹妹們將來還怎麼嫁人。」
大夫人以拳掩唇，劉媽媽頭都快要埋到胸口了，二人皆是肩膀輕顫，顯然忍笑忍得很辛苦。
老夫人被這連消帶打的回擊氣得臉色鐵青，伸出食指顫顫微微指著芷華︰「你……」大口喘著粗氣，余下不多的理智終究讓她咽下幾欲月兌口而出的咒罵之詞。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收回手指，不但忽然平息怒意，反而溢出一聲冷笑︰「劉媽媽，剛剛收到的那幾張帖子，你現在就去回了。就說我們家大小姐婚期在即，不宜見客。這幾天再有此類帖子，通通都這樣處理。」說罷，斜斜睨向芷華，目光中滿是挑釁。
芷華眼皮一跳，沒等劉媽媽反應過來，出聲制止道︰「且慢。既然是來拜訪我的帖子，見與不見，好像應當由我做主吧？」
老夫人輕抿一口茶，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說得也對。劉媽媽，那你這就去回復人家，我們陸家這幾日要籌備婚事，人手不足，閉門謝客。對了，以後姜家再遞來拜帖和禮物，吩咐門房給我直接扔出去，不必跟他家客氣！」
這次芷華沒有再制止，站起來行了個告退禮，「不耽誤老夫人用早膳了，孫女告辭。」
老夫人沒想到她居然是這個反應，大驚之下，月兌口問道︰「你要去哪？」
芷華頭也不回，邊走邊答︰「既是人手不足，孫女這就進宮去太後賜幾個宮人下來，專門用于待客。老夫人不用擔心，孫女保證不會在太後面前說您不滿婚期定得太急一事的。」
最後一個字說完，人已經走到門口了。
老夫人驚出一身冷汗，急忙大叫︰「回來！」
芷華充耳不聞，領著白蘭揚長而去。
老夫人氣急敗壞，目露精光，轉眼看向還跪在地上的劉媽媽︰「趕緊去攔著，務必不能讓她踏出陸家半步！」
劉媽媽急忙應喏，匆匆向外跑去。可惜她太過心急，在去往馬廄那段鵝卵石小路上「不小心」崴了腳，等了一盞茶功夫才有丫鬟經過，自然也就沒能攔住大小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