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事發地是在寺廟中,流言蜚語的傳播速度還是快得驚人。沈沛和沈澤還未到家,關于他和鄒小姐剛剛發生過的桃色事件早就傳進了京中消息最靈通的某些人耳中。
抱著看戲不怕台高的心態,這些愛八卦的人很快就各自往衛國公府和鄒家兩處「好心」送去了風聲。
于是,等沈沛回到家之後,迎接他的只有衛國公二話不說劈頭蓋臉抽來的一頓家法。
沈浩跪地苦苦求情,不但沒起任何作用,反受哥哥牽連,也挨了好幾鞭。
沈鑌打到累得抬不起手來方才作罷。他黑著臉吩咐下人傳話給世子妃,立刻聯系冰人,籌備明日上鄒家提親之事。
轉頭面對仍然跪在地上的兩個庶子,他的臉色半點也沒有好轉,冷冷下令道︰「帶二少爺到我的書房,扶三少爺下去休息。」
一字之差,兩兄弟的待遇截然不同。沈浩被人用軟轎抬回了自己院子,渾身是傷的沈沛則被人架著移至書房。
早一步踏進書房的沈鑌端坐在書桌後,面無表情地看著下人把沈沛扶到對面椅子上坐好,斟茶告退,始終一言不發。
在他不辨情緒的目光里,沈沛一開始還在齜牙咧嘴裝可憐,到得不到半點回應之後慢慢平靜下來,逐漸卸去偽裝,心生不安。
惶恐之下,他率先按耐不住打破沉默。
「父親,你听我說,這次實在是件意外,我真不是故意損壞鄒小姐閨譽的。」
沈鑌眯起眼楮,語氣里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厭惡︰「欲蓋彌彰!」
他是不擅長勾心斗角,也痛恨此道,但經歷過小費氏之後,除了沈澤和患難時對他全心維護的畢陀、敏儀之外,他內心之中對于其余人的防線比誰都高。芷華誠心相待尚不能瓦解這種防線,更何況本就居心不良的沈沛?
沈沛沒想到父親現在這麼不好糊弄,垂死掙扎一般還在辯解︰「孩兒不敢撒謊。當時突然下起雨來,孩兒……」
「夠了!」沈鑌忍無可忍地一聲暴喝,打斷他的表演。「真要這麼湊巧,你壞誰的名聲不好,偏偏去壞鄒太傅嫡孫女的名聲!你真以為娶了她就有資格去爭那不屬于你的東西嗎?痴心妄想!」
沈沛誠摯的表情僵在臉上,眼神閃爍了一下,怎麼看都有幾分心虛。「孩兒不敢。」
「你敢不敢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也不管你背地里打什麼主意,現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你,衛國公這個位置,你這輩子都別想染指!你壞了鄒小姐名聲,我這個當父親的不得不為你擦**上門提親,但你別以為這樣就能稱心如意!成親之後,你立刻給我分出去單過。」
沈沛始料不及地驚呼出聲︰「分家?」
也難怪他會這麼失態,從來都是做兒女的偷偷模模想法子分家,鮮少有父母主動提出來的。一般出現這種父母在世兒子分家的情況,世人都會非議做兒子的不孝,讓長輩忍無可忍過不下去。
「父親,您這樣做,別人該怎麼看孩兒啊?孩兒自問對您從無半點忤逆,您就忍心孩兒背上這麼個不孝名聲嗎?」。
沈鑌不為所動,冷冷一笑。「你都忍心謀算我傳給你嫡兄的爵位,我還有什麼不忍心的。」
又是嫡庶之別,又是這種看多余的垃圾一樣的嫌棄目光,沈沛心里抽痛,再也忍不住自己從懂事以來就壓抑在心底的不甘之情,揚起脖子吼出心聲︰「嫡庶之分就這麼重要嗎?我和弟弟,除了無法改變的出身,哪一點比大哥差了?難道我們不是你的親兒子嗎?我記得,小時候您也很疼愛我們的啊,為什麼後來一切都變了?」
「呵呵,原來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對你們的疼愛啊……」沈鑌卻忽然放聲大笑,笑到最後,眼淚都流出來了。「那你自己說,我和你大哥被小費氏那個賤人迫害的時候,你們兄弟倆在做什麼?你敢不敢問心無愧地告訴我,你們從頭到尾半點也不知情?你敢不敢對天發誓,那個賤婦為你處心積慮謀篡我爵位的時候,你不是顧念骨肉親情推辭不受,而是暗自竊喜地接受了她的好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沒有把你們在族譜中除名,已經算仁至義盡,全了這段父子之情了!」
沈沛面如死灰,張口結舌,一下子氣焰全消,癱軟在座位上,吶吶無言。
隔閡在父子之間的膿瘡一下子被挑破,痛苦的不止是虧心的沈沛,沈鑌自己也老淚縱橫。他不想再多看這個不孝子一眼,扔下一句「分家的時候,該給你的我自然不會少你半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起身拂袖而去。
癱坐在椅子上的沈沛久久不能回神,此時此刻,只有他自己能听見,內心深處傳來的一聲脆響——那,是夢碎的聲音。
分家意味著他不但要承受世人不孝的指責,更重要的是,他從此的身份與族人中普通的旁支並無不同。即便沈澤戰死沙場,芷華又生了個女兒,爵位的第一繼承人也是留在府中尚未成親的沈浩。再退一步,即使沈浩也被分了出去,他們兄弟倆將與族中子弟共同公平競爭,而如果那時候的芷華選擇從族中過繼一個嬰兒承嗣,他們兄弟倆連反對的資格都沒有。總而言之,正如沈鑌所說,衛國公這個位置,他此生再無半點希望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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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產期,芷華食量大增,睡得卻越來越不安穩。每日夜里都會被碩大的肚子壓得胸悶不已,久久不能入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又時常被抽筋的小腿痛醒過來。因此,她白天的精神越來越差,稍微費點兒心思就大感疲憊。
上午操心完長公主母女的事,用過午飯後正想打個盹兒,翠兒卻匆匆而來,附在她耳邊悄聲稟報起外邊最新流傳出來的緋聞。
本就睡眠不足的芷華听過之後更加心煩意亂,一掌拍在床沿邊,怒聲斥責道︰「竇嬤嬤,我撥給沈沛和沈浩的那幾個小廝呢?不是說了要時刻盯著嗎?為什麼今日沒有跟他們同去大覺寺?」
這段時間她精力不濟,府中內務俱多是竇嬤嬤在打理。自知失責,竇嬤嬤連忙躬身請罪︰「是老奴一時疏忽大意了,請世子妃責罰。」
芷華心里也清楚,即便小廝跟了同去,也阻攔不了身為主子的沈沛行動,最多只能提前趕回來通風報信而已。她揉揉眉心,身心俱疲地嘆了口氣,「罷了,罰你兩個月例銀吧,這次的小廝不夠得力,你給我換兩個機靈點的。日後沈沛那里,再不可掉以輕心。」
在宮里小心謹慎了一世,換了個簡單寬松的環境居然會老馬失蹄,犯下這種低級錯誤,竇嬤嬤心中自責不已,同時更感激芷華仁厚,聞言心悅誠服地福身一禮︰「世子妃放心,老奴定當吸取教訓,再不敢有半點松懈。」
恰在這時,沈鑌派來的下人經過通報,走進室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