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宛君听陸寶菱說祖父和裴太爺在天香樓吃飯就覺得有些不妙,祖父怕人恥笑後繼無人,很少出門應酬,如今主動邀請裴太爺,肯定是有事情,又結合最近陸家的重心,那肯定是給她做媒去的。
裴家根基深厚,門風清正,肯定入得了祖父的眼,要是祖父真的和裴家訂了親,自己真是前功盡棄了。
陸宛君寫信給陸靖柔詢問對策,陸靖柔猶豫半天,才把當日陸宛君救的人是皇上的事情告訴了陸宛君,並道︰「你的容貌皇上是早就知道的,若是真的對你有意,又知道你的身份,早就一紙聖旨抬了你進宮,可如今三四個月過去了,一點消息也沒有,可見皇上並沒有這個意思,將來就算你進了宮,讓皇上注意到你,又算是什麼?皇上還以為你是挾恩求報呢。」
又勸陸宛君︰「我其實一直不怎麼同意你進宮,只是看你決心大,不好勸解,如今祖父為你看中了裴家,以祖父和裴家的交情,這門婚事多半能成,你就安安心心的嫁人,就算你想幫襯陸家,也要等自己站穩了腳跟,有了根本才成啊。」
陸宛君收到陸靖柔的信後就沉默不語,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知道三叔去世的消息那天,那時候,父親和嫡母過世,她還沒出孝,寶菱也才剛滿一歲,連話不會說。
三嬸沉浸在三叔即將回來的喜悅中,叫她和大姐姐陪著寶菱玩,自己張羅著叫人收拾屋子,準備三叔愛吃的菜,可是等了又等,沒有等到三叔,卻等來了三叔尸骨無存的消息。
陸宛君記得,當時三嬸听到消息就暈了過去,寶菱嚇得哇哇大哭,柳姨娘還年輕,沒現在這麼老練,手忙腳亂的一邊去扶三嬸一邊去抱寶菱,丫頭婆子們涌進來。
屋里擠得很,她便甩開女乃娘,偷偷出了屋子,跑去找祖父,祖父站在書房的正堂——那兒供奉著父親的靈位,祖父對著父親的靈位努力壓抑著自己的哭聲,可那低沉的哭聲還是一聲聲滲進了她的心里。
她從未見過祖父哭,祖父一直是笑著的,會親自買花來給她和大姐帶上,會把她們舉起來逗她們笑,祖父,從沒有這樣傷心,陸宛君听到祖父的話︰「令聞啊,你弟弟也去世了,難道是我上輩子做了孽,今生一次次的叫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寶菱還不滿一歲,連爹都沒見過呢。」
人家都說小孩子是沒有記憶的,因此記不得小時候的事,可那個時候她也才四歲,卻把這件事情記得清清楚楚,隨著年紀的增長,她腦海里祖父的哭聲和悲哀也越發的清晰,她及笄的時候就發過誓,無論付出怎麼樣的代價,都不會叫祖父再那麼傷心,她一定不會讓陸家因為無子而被奪爵。
十幾年過去,二叔依舊沒有兒子,陸家所面臨的形勢也越發的嚴峻,甚至還有那些不懷好意的故意借著此事羞辱祖父,陸宛君的心情也越發迫切,她想叫祖父不再因為這件事為人所詬病,就算無子又如何,就算後繼無人又如何,她依舊可以讓別人都抬頭仰望著祖父。
陸宛君看著大姐寫給自己的信紙在燈燭上漸漸燃起來,心里的念頭越發的堅定,如果自己有更好的選擇,大姐一定不會支持她進宮,如今,大姐已經不能作為她的同盟幫助她了,她要另闢蹊徑。
陸宛君知道一直有人在監視自己——是從上回救了那個藍衣人,也就是皇上之後,當時,她並不知道藍衣人的身份,只以為藍衣人害怕自己泄露出去消息,所以派人監視她,她也不想把這件事鬧大,就一直裝作不知道。
有一次,她在書里看到幾位草藥,覺得後花園可能有,便去查看,後花園的花叢中夾雜著不少野草,因為寶菱說這樣看著熱鬧,就一直沒有派人清理,她專心的蹲在花叢里找草藥,卻听到石子擊物的聲音。
她回頭一看,發現一條蛇被打死在地上,堪堪就要咬到她,她這才知道,那顆石子救了她,可也暴露了對方的行蹤,她一直覺得那個藍衣人小氣,,不信任她,因此才一直派人看著她。
如今看來,那個人竟是皇上,不是她過于自信,她相信,如果皇上對自己沒有好感,不會派人監視自己,更不會救自己,如果自己被蛇咬死了,那對方的秘密就永遠沒人泄露了,不正合了他的心意麼?
陸宛君也相信,家里這麼大張旗鼓的給自己說親,皇上肯定也是知道的,如果皇上真對自己有意,就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另嫁他人。
所以,如今她最好的辦法是以不變應萬變,陸宛君淡淡一笑,從三歲的時候起她就知道自己的長相不錯,可直到今天,她才感覺到容貌帶給自己的自信和優越。
陸宛君的不動聲色倒讓陸靖柔很是憂心,按理說她的決心很大,自己表現出不支持的樣子,怎麼她反倒沒了反應?難道她還想孤軍奮戰?
陸靖柔覺得自己有必要回娘家一趟探探消息。陸靖柔先去了陳夫人那兒告訴陳夫人自己要回娘家,陳夫人卻有些不高興,兒媳婦嫁過來一年多沒有身孕,不僅不擔心反而三天兩頭要回娘家。
可看著兒媳婦理所當然的樣子,想起陸家沒有男丁,遇到事也只能和這個長孫女商量,便不情不願的答應了,心里也下定決心等兒媳婦回來就提給兒子納妾的事情。
陸宛君越是沒有表示就越讓陸靖柔擔心,去陸寶菱和陸如玉那里旁敲側擊了也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反而知道了陸宛君相比較之前的消極,對于二嬸的做媒是越發上心了,二嬸說去哪家做客陸宛君就乖乖跟著去。
陸靖柔疑惑,難道宛君真的放棄了?可這是陸宛君啊,不是沒心沒肺的陸寶菱,也不是溫和柔弱的陸如玉,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放棄,陸靖柔決定派人看著陸宛君的行蹤。
陸靖柔將心思全都放在陸宛君身上,因而忽略了有些異常的陸寶菱——陸寶菱有一回在大街上遇見了陳毅寧,他騎著馬,威風凜凜的從街上奔馳而過,面上一如既往的冷酷和漠然。
陸寶菱看著他淡然的樣子就有些挫敗,原來只有自己是傻子,還在為那件事耿耿于懷,而他,早已經拋之腦後了。
陸寶菱去找沈墨喝酒,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嗚嗚的哭︰「我以後要嫁一個對我很好很好的人,他不帶任何的目的喜歡我,不會想著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東西,他的心里要只有我一個人,只在乎我一個人,只疼我一個人,永遠也不會欺騙我,我傷心他就傷心,我高興他就高興,如果我把他拋棄了,他要一直苦苦哀求我直到我原諒他,如果我犯了錯,他會想方設法把錯誤攬到自己身上,他只為我一個人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