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臉色奇黑無比,連蘇槽都不敢吭上一聲,就怕讓主子給遷怒了。
「你再將事情說一遍,讓本王听個仔細。」驀允陰沉道。
他面前跪著一名黑衛,是蘇槽安排在春芸姝身邊監視的人,此人奉命不得干涉春芸姝的所作所為,但必須將她做的事完整稟報主子,所以七日後當主子由泰山回到總督府,此人立即前來稟報所有事。
「春家二小姐得知舉報人是總督盧信剛後,旋即深入調查,查出盧信剛是前任巡撫的遠親,那藏在巡撫書房的銀兩是前任的貪款,但因為前任驟死,其子來不及將錢運走,之後春冬山繼任巡撫住進官宅,他再無機會去取回財物,可這事無意間讓盧信剛得知,便計劃了誣告春冬山瀆職貪污之罪。」黑衛說。
「哼,她能查出這些本王不意外,更是本王縱容的,可本王在意的是,她如何有本事在本王未允許之前就摘了盧信剛的官,還將他一家全打入死牢里去?」他怒問。
那日他告訴了她舉報者是盧信剛,也料到這有幾分聰明的丫頭能找到翻案的證據,可找到證據又如何,沒他允許誰敢動盧家?可想不到,那丫頭竟然做到了!
「春家二小姐極為聰慧,她已然料到盧信剛的背後有您……更知盧信剛之所以陷害好友春冬山,目的不為錢,因為那錢被查出也得獻給您……」
「該死!她怎會查出的?」這次問話的是蘇槽,他實在不敢相信短短的時間那丫頭能查出這麼多事來。
「她查到盧信剛年後即要高升至京城任職,又查出簽任命書的是殿下,還有沒收的贓款沒進國庫……」後頭的話黑衛不敢再說了,但不說誰也知道,不進國庫,進的是哪了。「她因為驚覺此事與殿下有關,怕等殿下回來後,別說翻案,就是自己也得死得不明不白,便想到釜底抽薪之策,將所有對盧家不利的證據全張貼于市集,連在山東的各級官員都收到盧信剛作惡的鐵證,甚至,她也寄了份至京城的刑部,並花錢雇人將此事散播出去,弄得人盡皆知,逼得邢部不得不在民情沸騰之前,派人過來先拿下了盧信剛治罪。」黑衛繼續將後頭的事全說完。
驀允已經很久沒這麼被震撼過了,這幾日他待在山上拷問蘇槽抓回來那殺了大夫的殺手,可那殺手嘴硬,硬是不肯招供是受何人指使,因此耽誤了些時間,再加上他想確認「那人」的死活後再下山,直到今早那人才醒過來,見他命大未死,不用自己送終了,他立刻轉頭走,以為回來後只要簡單收拾一下那丫頭胡鬧了幾天的殘局即可,怎知她不到十天的工夫,竟手段凌厲的扳倒了一名總督。
好啊,自己真是小看了她!
蘇槽也被驚到了,這丫頭辦起事來可比自己任何一個手下都快、狠、準、辣啊!
「春芸姝此刻人在哪?」驀允怒問。
「春冬山獲得平反,她正歡喜接家人出獄。」黑衛道。
驀允的俊容都要生出黑煙來了。「去,將人給本王押過來。」
黑衛聞令立刻前去抓人,蘇槽則好奇的向主子問道︰「殿下當初怎會告訴她盧信剛的事,這不像您的作風……」
他雙眼陡然一寒,沒錯,這不是他會做的事,而他竟是在听見她甘願任自己宰割後,興奮的給了她殺盧信剛的刀子。
蘇槽見他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不敢再說下去,只等著那丫頭被抓來後讓主子大卸八塊。不過在等待春芸姝到來的期間,一屋子窒悶得蘇槽都想逃了,所幸那黑衛動作快,春芸姝很快就被提到主子跟前了。
春芸姝站在驀允面前,眼神透著躊躇,她難得心虛啊。「這次小女子是做得絕了點,但小女子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對自己與家人不義之人絕不會手下留情,那盧信剛是自作孽……」
「還不給本王住口!」驀允大掌往桌上一拍,震得蘇槽都嚇了一跳,主子雖喜怒形于色,可只消一個神色旁人就能知春秋,該跪、該求饒、該認錯的早就全擺出來了,從沒讓主子有機會拍桌,可這回……
「混賬,還不跪下請罪!」蘇槽喝道,這丫頭不知死活,看來是無法活著走出這里了。
她也感受到一屋子的窒息感,終于有點知道怕了,听從蘇槽的話乖乖在驀允腳邊跪下了。「那盧信剛不是好東西,小女子也是替您除害,他騙了您,從巡撫書房挖出來的贓款有十萬兩,他卻只報八萬,中間的兩萬去了哪,不用小女子說您也該知道的。」她看著他。
蘇槽心驚,她連這也查出來了,事實上,主子當初答應她翻案,就是因為得知盧信剛在他眼皮底下動手腳,想用她來敲打盧信剛,讓那老家伙自動將私藏的銀兩吐出來,因此人對主子還有利用價值,只要他吐出錢後也就不深究了,哪知春芸姝是根鐵棒,活活就將他打死了。
驀允盯著她那雙聰慧的眸子,嘴角慢慢揚起了一抹沉笑。「說來說去,妳這是幫本王掃除孽障,本王還得感激妳是嗎?」
春芸姝突然感到一瓢冰水從頭淋到了腳,意識到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家伙分明已知盧信剛有問題,但仍留著不除便是有後用,自己卻先斬後奏,這下是真正觸怒他了。
「是小女子莽撞……還請殿下饒恕,不過,是您允小女子翻案的,如今小女子真做到了,您不要反悔才好。」她馬上低眉斂目的認錯,但還是忍不住提醒的說。
他笑意森森。「本王並未反悔,妳既替春冬山伸了冤,那盧信剛便該死,做得好,做得沒錯。」
這兩句「做得好,做得沒錯」,听得春芸姝起了雞皮疙瘩,甚有不祥之感。
「蘇槽,那盧升人呢?」他驀然問起。
「回殿下,盧信剛貪污又陷害忠良,罪行重大,依大禧律法,其家人連坐同罪,盧升此刻亦在死牢中。」蘇槽稟道。
「這人處死前也該成親了。」
「成親?」蘇槽愣住,一個將死之人成什麼親?
「盧信剛跟了本王多年,縱使貪婪有過,可他畢竟只有盧升一個獨子,如今父子兩人都得死,本王念及過去的情分,死前就恩賜盧升娶媳吧。」他說。
「可盧升必死,娶了那媳婦,不就也得跟著送命?」
「本王主婚自是格外施恩,讓盧升的妻子免死。」
「但一成親就做寡婦,誰家女兒肯嫁?」蘇槽再道。
听到這,春芸姝的頭皮已經發麻,尤其再見到驀允那陰森極惡的笑容,她大概知道這家伙打什麼主意了。
果然!
「盧升與春家的婚約還在,三日後就由本王親自主持拜堂儀式,春芸姝,妳到牢里與盧升完婚吧。」驀允笑著朝她說。
春芸姝不禁怒火高漲,自己得罪了他,這家伙便挾怨惡整,竟惡毒的要她做寡婦!「殿下搞錯了,春芸姝不再是盧升的未婚妻,春家一家下獄期間,盧升已另行向京城威武侯的嫡女求親了。」
他挑眉。「原來那盧升這般薄情寡義,難怪妳對他亦不念情分,狠心扳倒他一家,連他也不放過,不過,他與威武侯的女兒到底還在議親,既未換庚帖也未下聘,妳才是他公開明定的未婚妻,春芸姝,妳得須負起夫妻之義,在盧升死前嫁給他,並且此生不改嫁,好好地替盧升守墳。」
明白與他硬踫硬不得,深吸一口氣,春芸姝忍住怒氣,好聲好氣的問︰「殿下不能放小女子一馬嗎?」
「妳不是答應過本王,春家翻案後任本王宰割?而妳若不想死就乖乖嫁給盧升吧。」
她氣白了臉,他想斷她前程、毀她幸福,讓她一輩子翻不了身,比殺了她還痛快!王八蛋!春芸姝在心里痛罵他祖宗十八代了。
他盯著她怒氣沖沖的模樣,不知怎地內心非常愉快,大有多年來不曾真正快意過的開懷心情。
一旁的蘇槽看著笑意盎然的主子,兩道粗眉擰了又松,松了又擰。會不會是因為自己是學武的粗人,所以搞不清狀況?春芸姝這只沒見識的兔子,不知自己惹的是老虎便罷,可老虎這回怎麼不嗜血了?見了敢活蹦亂跳的兔子,不一口咬住她的咽喉,反倒還任她一再蹦跳?
忍不住再瞧那兔子一眼,彷佛見到這只不知死活的兔子額上長角,該不會因為兔子長角了,主子覺得神奇有趣吧……
原該死氣沉沉的牢里,這會突兀地掛著鮮紅喜氣的喜幛,盧升換上了新郎的服飾,盧信剛也讓人領出受兒子媳婦一拜。
春家人嫁女兒,春冬山夫婦與小兒子春開平當然得到場,只是,在場的幾人臉色沒一個好的,心情氣憤、不甘、仇視兼而有之。
盧信剛與盧升不甘竟讓一個女人給刨了底,弄得父子人頭即將落地,而今居然還得娶仇人做媳,憤恨自是難免。而春家恨盧家背信棄義,害得他們差點家破人亡,如今還要陪葬女兒的一生,兩家人見了對方,互相憎恨,一個不願娶媳,一個不甘嫁女,但驀允親自主婚,誰又能違逆,今日這場婚可說怨氣沖天。
驀允冷眼瞧著眾人的表情,兩家人心里想什麼,他清楚得很,要悲要怨都是自然,此時此刻要是露出喜狀,肯定是瘋了,可那春芸姝為何一臉笑嘻嘻?
他記得三天前讓她嫁給盧升時,她還怒不可遏,對比現在竟是一反先前,她打扮整齊,穿得紅艷艷、喜洋洋,歡喜要嫁,怎麼,她真樂意嫁盧升?
「快快快,不是說吉時難覓,別耽誤好時辰了,快快拜堂吧。」她竟還催促。
「姝妹,妳當真想做我盧家的媳婦嗎?若是如此,妳當初又何必做得這麼絕,讓爹與我無活路?」盧升忍不住問。
「你說錯了,讓人無後路的是你盧家,要不是你爹陷害,我春家老小又怎會落難,你不想己過,倒來責問我做得絕?」她不客氣的說。
他被堵得漲紅了臉。「妳既是恨我盧家,今日為何甘願下嫁?」
「這是兩回事,我替家人伸冤報仇,那是做春家人該做的事,但你可是我訂親對象,是我春芸姝的心上人,嫁你、替你守寡,自是毫無怨言。」
說得多麼條理分明,尤其後頭那心上人之說,說得盧升內心一蕩,眼淚差點噴出。
「想不到妳對我……情義如此深……」盧升雖恨她害了自己,但也確實是盧家人對不起春家人在先,此刻見她對自己仍有情有義,一時激動便抱住了她。
驀允見狀,眼角徐徐瞇起,竟想剁去盧升那雙抱人的手。「拜堂!」他下令。
春家人聞言馬上哭喪了臉,盧信剛見狀突然沒那麼怨了,自己雖不想春芸姝做自己媳婦,但能害得她一輩子做寡婦,那也好,讓這丫頭悔不當初!
「拜堂拜堂,咱們快做夫妻。」春芸姝卻是主動拉起盧升的手,喜孜孜的說。
本來她對驀允的惡整是怒上心頭的,但過了一夜後又想通了,她來自未來,本就沒打算嫁古人,而且她也受不了嫁古人後得成為男人的附屬品,尤其這時代的男人平均一妻二妾,她才不要與人共享丈夫,所以當寡婦倒是不錯的選擇,這麼一來,她就不用再嫁給別人,也沒有男人能限制牽制她了,思及此,她反而樂不可支了,因此今日她是咧著嘴真心來做寡婦的。
驀允原以為毀其一生,小泵娘定會悲憤懊悔得罪于他,哪知她竟是歡歡喜喜的領恩,見她開心要與盧升成親的樣子,他忍不住一把邪火燒上心房了。「春芸姝,妳很急著拜堂嗎?」他面罩寒霜的問。
「急,怎不急,小女子與盧郎的日子不多,得把握才行,早早拜完堂,才能名正言順的做盧家媳。」她說。
「妳拜完堂還想洞房?」
「春宵一刻值千金,話不都這麼說的嗎?」她笑咪咪的回。這是故意的,這人要見她哭泣求饒,她偏不,偏要笑著氣死他。
一旁的春家人听見她這不知羞的話,驚得都落了下巴,這……這是自家閨女會說的話嗎?是嗎?自己沒听錯吧?一家人面面相覷,都啞口無言了。
驀允身上明顯散發出一股陰沉可怕的氣息。「春芸姝,妳想洞房,作夢!」他倏然暴怒。
眾人心驚,一票人嚇得跪地,只有春芸姝仍直挺挺的站著,腰連稍彎也不曾。「在做寡婦之前居然也不讓人溫存,殿下也太不人道了吧?」
驀允濃眉抽動。「蘇槽,讓人閹了盧升!」他竟道。
盧升大驚失色。「殿、殿下,饒……饒命啊!」他快尿褲子了。
「是啊,殿下,請、請饒過小兒,若閹了他,那……那盧家無後……」盧信剛也險些昏過去。
驀允哼笑。「盧信剛,你傻了嗎?你父子就要問斬,本就不可能留後,如今先閹割了,又有何損失?」
盧信剛張著口說不出話了,盧升兩眼一翻,更是直接昏厥過去。
「殿下欺人太甚!」春芸姝忍無可忍的說。
「放肆!」蘇槽容不得任何人對主子無禮。
她哪肯理會,瞪著驀允繼續挑動火苗的道︰「殿下既有心讓盧郎娶親,那何不好人做到底,給個方便讓我夫妻圓房,若順利說不定還能為盧家留下一星半點的香火。」
蘇槽瞧向自家主子,心下一驚,主子眼底跳著火花,那神色他只在戰場上見過,這是主子與人對戰時的獵殺之色。
「蘇槽,把喜幛拆了,今日盧春兩家不拜堂了,那盧升仍給本王閹了,明早與盧信剛一起斬首。」他說完起身,甩袖步出牢房。
所有人愕然,盧信剛忙去抱住他的腳。「殿下,不是秋後斬,怎提前了?」
「提個幾日罷了,你父子苟活這幾天也沒意思。」他腳一踢,踢開了盧信剛。
盧信剛不甘又要再追上去,這回遭蘇槽揪住甩回牢籠里,蘇槽力道大,讓他當場昏過去,狼狽之狀讓春冬山夫婦與春開平見了心情復雜,不知該痛快還是該同情這對父子,但不管怎麼說,至少春芸姝是不用做寡婦了,倒是值得慶幸的。
「殿下,您站住,小女子話還沒說完,您怎能閹了再殺,您是暴君嗎?喂,有種別走——」
春家人本來稍感安心女兒不用嫁盧升,這會又乍驚起來,因為听見她追著驀允說的話,三人的膽子快被嚇破了。
其實不只春家人嚇死,就是蘇槽也錯愕了半晌,主子真該宰了她,要不也該割了她的舌!
「主子,春芸姝無狀,您不能放縱。」總督府的園子涼亭內,蘇槽恨恨地說。
主子何等矜貴,這丫頭什麼東西,敢對主子出言不遜,連暴君也敢說出口,這等不長眼的頑劣女子,在他看來,主子該當嚴厲處置才行。
然而驀允只瞥著氣憤的他,沒多表示什麼。
「殿下,這丫頭輕饒不得啊。」蘇槽不死心,繼續說。
「那你說本王該怎麼處置她?」他終于問。
「當掌嘴後殺之。」
「蘇大人未免太狠心,我不記得自己曾得罪過你,你為何就是看我不順眼?」說曹操,曹操到,某人自己來找死了,春芸姝用力瞪著慫恿驀允給她好看的蘇槽。
蘇槽也馬上回以怒視。「妳得罪的不是我,是殿下!」他想不通主子怎能容忍她?
她這才長睫輕閃,不再瞪蘇槽,心虛的模模鼻子輕咳了幾聲,對著驀允低聲下氣的道︰「所以我……這不是來請罪了嘛。」
驀允冷笑。「盧信剛父子今早被斬了,盧升死前也被閹了,妳來是想追著盧升一起去死的嗎?」他語氣極冷的問。
她瞧著眼前如艷陽般華貴灼人的家伙,這回算是真正認識他了,原來這人真的可怕,斬虐只在一念之間,無怪乎天下人怕他,而她也是到今日才體會到自己之前有多氣壯膽粗,毫不知自己根本是魚游沸鼎,將死之人。
「盧升已死,小女子何必去追一個死人,小女子沒陪葬的情操。」她識時務,涎著笑的說。
「妳之前不是有做寡婦的決心?」他蔑視著她。
「決心這玩意才幾兩重,哪有命重,況且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許小女子嫁了不是嗎?」她像狡猾的狐狸一樣地諂媚。「小女子之前是有些不知利害,魯莽的刨了盧信剛,沒想您留著這老家伙也許還有些用,小女子急功近利之舉惹得您不痛快了,只盼您海量,別與小女子這沒見識的女子計較了。」她脅肩諂笑。
「妳可真能屈能伸,伸縮自如,這會不罵本王殘暴不仁了嗎?」他嗤問。
她干笑,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對盧信剛父子說殺就殺,死狀還奇慘無比,自己這小命他同樣一捏就死,還能再白目下去,不低頭縮骨嗎?
「小女子那日口舌無狀,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既知罪該萬死,怎不以死謝罪,妳死後殿下自會知道妳真心認錯。」蘇槽見慣她之前的目中無人,對她這會阿諛奉承、無恥求生的德性,十分看不下去的插口說。
她狠狠再瞪蘇槽一眼,這人真與她有仇!明著暗著都要她死,簡直是小人一個!「死能解決問題嗎?殿下不是無道之人,我春芸姝好歹替他料理了欺心誑上的貪官污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對殿下一片赤誠,殿下若殺我,只會落天下人之話柄,道攝政王是非不明,不查正義,萬一被冠上昏庸無道之名,那豈不冤枉倒霉。」
她大聲長氣的說出這番話,說得蘇槽目瞪口呆了,須臾後他又冷笑了。這丫頭對主子扣下賢王明德的帽子,以為如此主子便不會動她,偏她想錯了,主子想殺就殺,何時怕過輿情?反倒是那些說嘴的,一不小心就消失在世間了。
他瞧主子果然笑得譏誚,想來主子終于受不了她,要她寡婦做不成,直接殉夫了,他等著瞧她舌尖嘴利的下場。
「春芸姝。」驀允嘴角揚起若有似無的銳利笑意,那危險氣息說不出的濃厚。
她感覺寒氣襲來,果斷地跪下,臉伏在地上乖巧的應道︰「春芸姝在!」
他盯著她的後腦,神色明暗不定。「妳這話說得……有道理,本王願意放妳一馬,妳可以收拾起那股諂媚膩人的嘴臉了。」他竟說。
蘇槽傻眼。「不是的,殿下,咱們不是說好這丫頭不知輕重,得……」
「得什麼,還不閃邊去,你主子不是說了,願意放我一馬,你就別枉做小人了。」她不客氣的將蘇槽揮一旁去,自己朝驀允靠去,笑容雖沒方才阿諛,但也賊乎可愛。「殿下,既然您已原諒小女子了,那容小女子再問件事可好?」她得一望二的說。
驀允瞧著她得寸進尺的鮮活神態,子夜般幽深的眸子有一瞬被纏住了。「說。」他驀然心悸,不自覺就點頭讓她說了。
「是。」她露齒笑了。「是這樣的,您既然原諒小女子了,那小女子的爹也是受冤的,如今沉冤得雪,是否能官復原職?」
其實她不躲他,還專程送上門來讓他修理,為的就是爹,爹被陷害前是巡撫,但平冤後也不見朝廷頒下命令讓爹復職,爹心下著急卻不敢多問,她心知肚明朝廷之所以沒讓爹復職是因為某人沒吭聲,而這人自己正得罪著,因此她眼巴巴趕來認錯,順道替爹問個仔細。
他冷眼瞟她。「妳可真貪而不知足啊。」
「就是,殿下才給她些恩典,她馬上不知分寸起來,竟管起朝廷任命的事了。」蘇槽逮了機會又插上話了。
她朝蘇槽咬牙,覺得實在礙眼。「你閉嘴不會有人以為你是啞巴,我和你主子說話呢,你插什麼嘴?」
他怒目,自己堂堂武狀元,又是主子跟前第一人,她敢不當他是一回事?「妳……」
「蘇槽,別說話,本王想听這丫頭說下去。」
驀允不教訓春芸姝,而是讓蘇槽住嘴,蘇槽像是好肉剜瘡,有種浪費感情的心涼,哀怨的朝主子望去一眼後闔上嘴巴了。
春芸姝見驀允挺自己,不由暗喜,立即靠得他更近些,近得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在經過園子前有塊地方種著大片桂花,她沾染上一些的香氣,令他忽然覺得桂花的味道不錯。
「殿下,小女子的爹可是山東有名的好官,飽受山東百姓愛戴,您若不恢復他的官職,是百姓的損失啊。」她興沖沖的替自己爹說好話。
「本王要百姓愛戴的好官做什麼?」他撇笑問。
問得她一愣。「凡舉天子都盼用到能不愧不怍、真心辦事的好官不是嗎?」
「本王不是天子。」
「可您是掌天下之大權的攝政王。」
「攝政王掌的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不是攝政王的天下。」
他擲出的話令她驀然理解,眼前的可不是什麼忠君之士,他是逆臣,天下並非他的,他又何苦選賢與能、為民請命?
他要的只是自己的權勢與財富罷了,她甚至忘了,由巡撫官宅挖出的贓款八成都進了他的口袋而非國庫,這人才是天下最大的貪官!
他沉笑的望著心驚的春芸姝,曉得她終于听懂他的話了。「春芸姝,本王明著告訴妳,妳爹能活著已是萬幸,仕途已盡,再無復出可能,可以不必痴心妄想了。」
她腦袋一熱,心中生怒,本以為這人雖殘忍霸道,但至少肯為民著想,怎知這家伙根本是毒瀧惡霧、尸位素餐之輩。
「妳不滿本王借勢借端,打壓良臣嗎?」他笑問。
她袖里的手緊握又松開,強迫讓自己發熱的腦袋冷卻下來。「不敢,小女子怎敢對殿下有此想法,殿下精明達練,對人、對事自有手段,況且爹之前謊報山東貧瘠,長期向朝廷要錢之事已蒙殿下不追究,而今爹能順勢離開還得感激殿下恩德。」
她驟然明白,這人要的不是爹這種秉公無私、一介不取之人,要的是像盧信剛一樣能供他差遣,一起攬權納賄的人,爹的清廉正直只會為自己和家人惹禍上身,這次春家人能逃過一劫,下次就沒這麼好運了,既知如此,怎能讓爹再復職找死。
「本王原以為妳個性不屈,會對本王結黨營私、欺壓良臣之舉感到憤慨,想不到妳倒能隨波逐流,見風轉舵。」他表情不屑起來。
她咬唇,這家伙自己帶頭作惡、打擊異己,她沒大罵他奸臣,他還先譏她無骨,這人有病!
哼,道不同不相為謀,要不是顧及春家老小性命,她老早豁出去與他拍桌對嗆了。
「您說的是,小女子本就是一名無知的女子,又怎會有風骨,自是從善如流,隱惡揚善,既知爹想復職是刻舟求劍,那便不再強求,小女子告退,不打攪殿下了。」她本想低下到底,可這會還是被激了性子,說完話起身就走。
「殿下,這丫頭到底在囂張什麼?您就任她全身而退,不抓回來再狠訓一番?」她走後,蘇槽實在不甘心的問。
他不怒反笑,眼底流光閃動,意味不明。「急什麼,本王與這丫頭還沒完,將來有的是機會交手。」
蘇槽訝然,盧信剛已死,掌理山東的人選主子也另做安排,侯爺的毒也已解去暫無性命之憂,而主子離京多日,京中事務堆積如山急等著他回去主持,明日他們便會啟程回京,哪還有機會再見到這丫頭?
還有,主子用「交手」兩字形容,放眼天下就是太後與皇上等人也沒一個有資格讓主子用上這兩個字的,主子未免太抬舉春芸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