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風波 第七十六章 朝賀之行(上)

作者 ︰ 桃花寺

臨安初冬,城中櫻花紛飛,北宮山上如同覆蓋一層積雪。

為安排入京朝賀諸侯的住宿,女帝登極大典後特地命人加緊修繕別館,連多年未曾休整的晉宮也煥然一新。

大鴻臚卿率手下屬官前往郊甸十里處迎候常山王儀駕,車轂碾過長街,百姓駐足觀望,目送華麗的儀仗駛入別館。又是哪位諸侯到了?近日陸續有諸侯入京,儀仗華麗威武,讓人眼花繚亂。

「該是到了,殿下您看那不是。」

僕婢一提醒,元娞定楮去看,迎面而來的儀仗緩緩停在一顆榕樹下。

大鴻臚卿迅捷下馬,疾步走到車前掀起帷幕。

元靈均從馬車里走出,便見別館外站著大群奴僕,這些奴僕女婢小心翼翼地簇擁著一位麗人。

「六娣可是不認識了,要勞煩我這懷身的人過去?」麗人盈盈地笑,佇立原地看她。

天吶,四姊何時竟學會調侃人了。元靈均震驚得邁不開腿,自是有些不習慣。

她曾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賢德曹公主,如今受封沛王,身份地位不同曾經,旁人再不能以從前舊餃相稱,今後沛王之名諱「元娞」將會隨著她的言行舉止載入元晉史冊。

元娞的月份似乎不小了,一手搭在侍女臂上,一手扶著肚月復,走路顯得吃力。

「四姊莫動,靈均過來。」元靈均斂袖走去,扶掖住元娞,緊張兮兮地盯著腳下的石階。

機靈的奴僕忙小跑過去打開隔扇,將兩人迎進客室。

別館庭院忙開了,奴僕來回往居室和庫房搬運行裝。在葵縣被鶴拓人襲擊搶去大半,行裝也沒剩下多少,此行狼狽不堪。

天寶在外面看著,九萬幾乎幫不上忙,便轉身進了間夾室,卻不想里面有人。

他luo著上身,背對一面銅鏡,左手費勁地去夠背脊,朝上面的傷口敷藥,受傷對習武之人來說是難免的,獨自敷藥也非難事,但他明顯不太好,額上豆大的汗珠顯露他此時的狀況有異。

九萬一言不發,取過他手上的傷藥麻利地敷上,顧不得對方的詫異,又扯過布條纏上。

「樊郎君在葵縣受的傷?」他問。

樊欣悶哼一聲,大概被觸踫到傷口。「中途遭遇突襲,防不勝防,也是我太輕敵大意。」他擺擺手,示意沒事。

竟是個極能忍耐的男人,當時應該沒有任何人看出他的異樣,包括自己也是。但讓人從身後偷襲,乃武人大忌,何況以樊欣之能本可避免。九萬暗想,他雖是武學奇才,到底太年輕,人生經歷遠遠不夠。

樊欣默默咬牙承受,倒吸一口氣,隔了半晌才問道︰「主君,她沒事吧?」

九萬答非所問︰「郎君身份尊貴,何不叫醫官來診治?若是傷口感染,後果不堪設想。」纏完最後一圈,打上結扣。

「受傷是常事,何需勞駕旁人。」

九萬輕嗤一聲,握刀起身,再不看他一眼地走出夾室。

客室里,兩姊妹重逢相談甚歡。

「六娣還記得去歲宮宴上的徐七娘嗎?」。

元靈均剝橘子吃,「阿姊是說徐春月,她和楊家女郎又有什麼新鮮事?」她遞一個剝好的橘子給元娞,元娞搖頭。

因為懷的頭生子,十分重視,身體不免養得嬌貴,沒多大一會兒就覺得疲乏,侍女忙拿來憑幾給她靠著,墊了厚褥。

「那倒沒有。徐家原本看重徐渨,還沒等到開春徐渨就去了,這位徐七娘便成了徐家眼中的頂梁柱,太女登極後,徐七娘依靠徐家勢力輕松坐到小書女的位置,替陛下掌管奏表和璽印,人稱‘鳳陽閣’,因她的墨寶丹青流傳宮外,受到文人大肆追捧,前些日子觀濤閣上還有幾位世家子弟為了她的牡丹仕女圖大打出手,鬧得滿城皆風雨。」

她早看出徐渨是短命之相,沒料到去得這般倉促。至于徐春月,其實就是讀書讀傻的典型例子,竟也值得文人騷客去捧她的腳。

元靈均直皺鼻子,頗是一番感概。

元娞啜一口香茗,把元靈均從頭至尾打量了一遍,直把素來臉皮厚的元靈均看得羞窘,才緩緩道︰「阿姊要提醒你,有的事情你興許還未听說,八娣鬧出一樁丑事,與一有婦之夫私通,還偷將此人藏在寢宮,用金鏈鎖住,父皇為此大動肝火,直到退位都不曾提及為八娣封爵,皇後養她一場,念及母女情分,便封她為陽翟長公主,準允出宮建府。她如今有陛下做靠山,愈發囂張,你和她見面也別硬氣。」

「我听阿姊的。」她就沒打算和不知趣的八娣一般見識。

元娞捉了她的手︰「听惠琰說你們半途遭到鶴拓部族偷襲,可把阿姊嚇了一跳,父皇走的時候千叮囑萬囑咐,托我好好照看你,你要是少一根汗毛,我這個阿姊豈能安心。」

「阿姊放心好了,我福大命大造化大。」元靈均哈哈一笑,瞅著那鐵鍋般大小的肚子,一臉古怪。

元靈均和沛王元娞談了一會兒,天色也不早了,留她在別館用過晏食,惠駙馬便親自駕車來接她回府。

「她和從前不太一樣,我為她授劍時,不愛說話。」目送馬車離開別館,渠奕牽了元靈均往回走。

元靈均扁嘴︰「你和從前也沒什麼兩樣。」

「在嘀咕什麼?」

「噢,去燙壺果酒暖身。」元靈均忙接道。

渠奕撫帶笑︰「好。」

里坊閉後,臨安城刮起了初冬的風。

房里鯤嬌燻了芳草,散發著幽馥的氣味,天寶燙好果酒推門進來,一股冷風凌凌灌進。

跽坐席上的元靈均縮了縮脖子,飲下幾盞果酒,身上暖和不少,渠奕在旁邊說話,她捧腮傾听,左耳進右耳出,連連打起了哈欠,望一眼燈火璀璨的晉宮,最終還是耐不住困意地伏倒幾上。

渠奕把她安置睡下,正寬衣準備上榻歇息,冷不防有人敲門,「主君,睡下了?」

「何事?」渠奕重新扣上腰帶。

天寶開了門,九萬探進腦袋,神色倉促︰「樊郎君傷病感染,情況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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