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風波 第七十九章 風流陽翟

作者 ︰ 桃花寺

觀濤閣是個好去處,明白的人都知道,了解晉王只需在閣樓坐上一日,便可清楚治下民生是否疾苦,常聚集在閣樓中的人真性情,談論時局敢講真話,不會曲意奉承誰,不會無故抹黑誰。

閣樓修建三十年,建成至今有百年之久,太上皇一朝廣開言路,設觀濤閣為聚賢地,門庭若市,為晉人抒發胸膉、陳述見解。而今鮮少有人再提到常山王。

元靈均進京後一直很低調,曾吃過她虧的官員想借機挑出毛病踩她也無縫可尋,想當初哪里有常山王哪里就有熱鬧,如今這風頭熱鬧卻轉移到了徐家七娘徐春月的身上。

這位徐家娘子年紀不小了,翻年過去整雙十年華,在尋常百姓家里已算是老姑娘,然而徐家態度曖昧,看他們的意思似乎沒有考慮此事,只一味督促徐春月在政事上努力干出一番成就。

身為當事人的徐春月會怎樣理解父輩的教導呢?

她是奇女子,傳奇卻不在她的才華和決策政務的能力,在于她對年齡漸長還未定下婚事表現得十分冷漠,近乎清心寡欲,超月兌凡世。一來二去,登門求親的世家越來越少,人們似乎已經忘記她的有血有肉,把她當成觀音佛像來敬仰。

短短的幾月,她風頭大盛,人們談她的才華,均是矯揉造作,呆板無趣,一手花篆好則好矣,刻意為之的痕跡顯而易見,稱她為才姝其實是名不副實的。

因是出自鳳陽閣的手筆,即便涂鴉之作也有富商擲以千金,有幾個世家子弟更是為幾卷摹本爭風吃醋大吵大鬧,生事掐架,把觀濤閣搞得烏煙瘴氣。

渠奕是溫潤大度、沒什麼脾氣的男人,也叫這些無事生非的膏粱年少吵得頭大如斗,便想著以後不來了,鬧心透了。

他和昔日的同袍敘了半日,在閣樓下作別,頂著突如其來的微雨打馬回館,回程中遇見一獨行的小童,小童欣喜地喚他姨父,渠奕撈了小童上馬。

一場雨,臨安城徹底籠罩在昏昏的暮色中,路上行人倉促而歸。

「停車停車。」在風雨中急行的馬車傳出一聲急喝,車夫忙停了車在道旁。

坐在車中抓心撓肝的陽翟公主趴在車門前大口特吐,把一張秀美絕麗的臉蛋憋得烏青泛紫,額頭和雙頰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待她吐完了,僕婢們的噩夢就降臨了。陽翟公主指使侍女務必要擦淨衣物上濺到的污跡,又厲聲責罵車夫駕駛太快,顛簸到她的五髒六腑都在劇烈攪動,這會兒的不適全賴車夫行事沒眼色。

公主要挑刺還是要打罵,僕婢都緊緊地閉著嘴。多說多錯,公主府的奴僕們早習慣了氣性大、脾氣暴戾的陽翟長公主。要在從前,大人只管拿常山王嚇唬小孩,如今陽翟長公主在府中豢養面首,風流冠京,名聲臭過常山王,大人便對自家小兒說︰「不听話就把你送到公主府當小僕,你哭她就吃了你。」

奴僕在雨里淋著頭和肩,一聲不吭。陽翟罵得沒趣了,慢慢縮回車內,四肢舒展地癱靠在一個手腳被鎖住的男人懷中。

車駕徐徐啟動,雨像一幕巨大的簾,在天地間展開。

陽翟觀望著窗外的景色,如羽的長睫輕盈而極有韻律地上下飛動。

就在這一刻,身旁男人的身體忽然發生了極可怖的變化,他的骨骼撐起一塊塊硬梆梆的肌肉,一股人的殺伐之氣侵入陽翟軟軟的肌膚。

「那時候的雨可比今日大得多,可母親還是走得相當匆忙,父皇不曾告知去向。我好像有很多年沒見過她了,听宮里老人說她早就死了,還有人說她逃了出去,我討厭最後一種說法,寧願她是真的死了,她死我懷念她,但她棄我而逃只當不曾見過她。我說過,不會成為像她那樣的女人,皇室給她富貴和尊榮就該安心接納享受,舍棄唾手可得的權勢實在愚蠢。」

陽翟微笑的面孔泛起青白的光,眼楮居然有些濕潤。她道︰「雨大了。胡寄,你想殺人?」

「不,君主,小人被您的金鏈困住手腳,刀劍都無法拔出來呢。」男人嗤嗤地笑。

「謊話听著甚是討厭。你在心里怨恨我,想殺我。但你殺不得,因為你還不具備殺人的勇氣。」

陽翟看也不看身後那人的表情,也知道他語含諷刺,笑里藏刀。但她就是愛看他把自己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瞧那個狼狽飛奔的少女,她的長發,如墨如雲,若長在我頭上是截然不同的,想必更能襯出它的秀美來。」公主輕挑起她那雙含情嫵媚的眼楮,懶懶地靠在車窗,雙目注視著遠處一位冒雨飛奔的少女,無比自信地對她的面首說道。

按她的手段,陽翟必會請那位少女上車一晤,再讓人割下她的秀發,把她趕下車。

公主輕飄飄地說了一句︰「雨水打濕了。」

為何她能擋去風雨相侵,少女卻任由風雨吹打?因為她是天上的雲,少女是卑賤如泥淖的庶民,怎可以和一朝帝姬相提並論。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讓她眼高過頂,不屑俯視塵埃。

細雨斜飛,飄入車內的雨絲濡濕了陽翟的額頭,男人沒有表情的面孔隱藏在黑暗的角落。

「同慶要回了,今年比往常要熱鬧啊。」她彎唇淺笑,瞧著從雨幕中弛出一匹棗紅駿馬。

青年勒韁催馬,在雨中急速穿行,粗晶皂色的鶴錦外袍飄在空中,兩袖鼓風,身姿挺拔傲然,如一朵默然綻放的幽蘭,極為清美絕世。他似是察覺到陽翟緊追的目光,朝這邊看上一眼。

誰家公子陌上行?

陽翟迅速拉開了車帷。馬匹漸漸縮成一個小點,消失在雨霧盡頭。

她似想起什麼,一張嫵媚的容貌頓時變得扭曲又猙獰。

渠奕回到別館後不久,元靈均也從宮中歸來,同去的九萬對她一路上的滿月復牢騷忍得十分辛苦,整張臉黑得堪比鍋底。

公子在沐浴更衣,鯤嬌讓侍女把食幾抬到主室里。

元靈均前腳剛進,一個靈秀的總角小童就從門外蹦進來,舉著一只棕葉編織的螞蚱,嘴里嚷著︰「姨父,我會編螞蚱了,你看我編的這個是不是比你那個要好,咦——」

「好小子!」元靈均把他揪到身前,奪了螞蚱的手藏到背後,再定楮去看小童,嚇一跳︰「你是連楹!都長這麼高啦,寒把你喂養的不錯嘛。」

听上去不像好話。

連楹嘻嘻地笑,跪下做一個兒拜︰「楹拜見六姨母。」

他舉止從容鎮定,和當時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小男孩簡直判若兩人。

想到他以前傻呆呆的模樣,元靈均樂不可支,提著他衣領站起來,拽帶到一旁的裀褥坐下︰「學那些虛禮做甚,你過來,姨母好好跟你敘敘舊。」

沐浴完畢的渠奕進來,一大一小一邊用著飯食,一邊激烈地討論著如何編制大蟈蟈和大螞蚱。

用膳也不認真,就不該教連楹編螞蚱。渠奕把擺在幾上形態各異卻編制粗糙的螞蚱一股腦全攬下去,換來兩人吹胡瞪眼。

渠奕扯了扯唇角︰「膳後我教你二人編蟈蟈。」

話音一落,兩人相視一笑,速速低下頭去狠刨著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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