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樣子像不像韓壽竊香?元靈均捂嘴偷笑,瞥眼去看渠奕。
渠奕自然不知道她心里所想,不然會想起在陸公府那日,她趴在牆頭問她的婢女,「听說過韓壽竊香沒有……」
此時他想到的是大婚那日,少年常山王頭頂著碩大沉重的鎏金珠冠,脂粉敷面,身形單薄,看上去僅僅是未足歲的小女孩,卻要故作鎮定。此時再見又是另一番光景,她好像又長大不少,只是沒以前有肉了,渠奕捏捏她柔軟的手心。
元靈均埋在渠奕肩頭,嗅著他身上的燻香,舒心又暖和。「你和我君父一樣,但他老人家太嚴厲,動不動就打我鞭子。」元靈均也抬起渠奕的手掌揉捏,發出一聲驚噓。
渠奕的手指骨節分明,掌中兵繭雖薄,仔細的人還是一眼就能看出,常年用劍之人的手才會這般。
「陛下做的任何事,是為你好。」渠奕唇邊一抹笑意。
元靈均離開渠奕懷抱,盤腿坐起來︰「公子教我吹笛吧。」她在袖中掏出一支黑色橫竹,又低聲道,「我們啞奏他們不會發覺,若是貴嬪發現了,那我也不怕,明日一早我就從正殿門走出去。」
渠奕當她在說氣話,接過橫竹放在燭光下,指著一端給她看。
元靈均湊上前仔細辨認,上面豎寫兩個纂字︰「飛……」咬牙看向渠奕。最後一字太復雜,她囁嚅了許久也沒讀出來。
「是一位名喚飛瓊的樂工所制,此為箎,後人喚作飛瓊箎。」說完,渠奕把橫竹置于唇下,簡單地演示了一遍,然後手把手教她吹奏箎的方法。
在音律上元靈均天分極高,渠奕教過一遍,她便熟記于心。
待她啞奏一曲後,渠奕道︰「大王,臣有話要說。」
居然這麼嚴肅,用了「臣」的稱呼。元靈均手肘撐著憑幾,憋著笑,故作正經道,「殿下要訓話,孤洗耳恭听。」
「主君盡早做準備,在葵縣將與陛下會晤。」
短暫的驚訝後,元靈均恢復到最初的平靜,沒有繼續听他往下說,「君父棄我而去了……雖然這是拖延母親舉兵計劃的唯一辦法,但太女登極,我在臨安就成了常山國人質。」去臨安就月兌險了嗎?只是進另一個虎穴罷了。
常山王並非旁人看上去那般單純無知,從前有人懷疑她的身世和生母的貞操,後來的風言風語都在她酷似元祐帝的容貌上漸漸消失,人們不再拿她的身世做文章,于是天下又出現了奇怪的說法,常山王是大福大貴的命格,這種毫無依據的傳言據說是因面相得來的,但也足以讓臨安的皇後頻頻猜度,屢加試探,並且以贈優僮為名將眼線安插進常山宮。
最先看出端倪的不是皇後和太女,而是曹公主,在性情上元祐帝和六女都是不動聲色之人,元祐帝心如明鏡,誰也不相信,常山王擅長掩飾,更相信自己。
元靈均確定了一件事情。君父把他的決定和計劃先行告知渠奕,他對渠奕的信任程度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元靈均徐徐道︰「蘧伯玉留下訓誡,後世子孫不為官,到了分支瞿氏一代,老祖宗的話全無用處,嵐衣候效忠晉帝,子孫世代高官爵位,一門榮耀,瞿氏彥公黃沙埋骨後,獨子改姓木字渠,遵循伯玉遺命拒不為官。我一直在等你對我說出真相,沒想到是我先開口——黎陽渠奕,你也是伯玉的後人啊。」
她遲早都會知道,天寶將才說過,那些人無時無刻不在他和大王的身邊。「臣確實是彥公之子,拒絕入仕的渠奕,嵐衣候是臣的伯父。」渠奕道。
「那又如何?!」元靈均手撫模著橫竹。
「你為何不生氣?」渠奕蹙眉。他因為無法開口解釋,自責已久。
生氣有何用?樊姜都能把她當猴耍。
渠奕握住元靈均的手,把她攬在臂彎,迫使她看著自己的臉。
他清雋的面龐竟有慍怒之色,元靈均看得痴了,喃喃道︰「公子無需自責,我會和君父一樣……」
他低下頭,偎著她頸窩,臉蹭去了她的眼淚。
元靈均不敢哭出來,怕樊姜的人听見。她咬住渠奕的脖子,唇移到耳鬢、嘴唇,卻迅速被對方主動擷取。
元靈均慵懶地倚在渠奕的臂彎里,她不願撒手,這種感覺初次體驗,實在是妙不可言,嘗到甜頭的元靈均不願罷休,她要就此沉淪墮落。
渠奕將她抱在膝上,初初發育的少女唇色鮮紅欲滴,眸中盈滿霧氣,迷茫的臉,天真猶在。
「和陛下一樣什麼,用人不疑?大王若能做到陛下那樣,是臣之幸事,但絕不是我的幸事。大王在寢殿內對我說的,絕非我願意听到的。」渠奕用指月復摩挲著她的唇瓣,神色異常嚴肅,一對眸光明暗不定地閃爍著。
「是。」元靈均低語一聲,用力地抱住他,似乎怕他月兌身離去。
若說常山王不近美色誰敢相信啊。渠奕看著元靈均染紅的臉頰和脖頸,笑意繾綣溫柔,手指輕解了她的蓮蓬衣。
耳邊滴漏,王宮風起,鬼魅般的樹影流動在半透明的窗欞門扇上。
樊貴嬪來了癸水。
這對侍奉貴嬪湯藥的醫女和太醫是噩耗,對一個懷妊準備要做母親的女人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當初你是如何說的,如何向我確認懷妊,如今卻說是積食月復脹,導致誤診……」樊貴嬪緊緊注視著跪在殿下的太醫,雙目怒瞪,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著。
「庸醫庸醫。」她發瘋似的,揮袖喚來殿外禁衛,「把這個可惡的老東西砍了,男丁下獄待罪,府中女眷全部充為宮奴。」
禁軍動作迅猛,將掙扎求饒的老太醫一路拖拽出去,淒厲的叫喊逐漸消失在崇陽殿。
樊婞站在簾下看了一陣,待樊貴嬪稍微平息了怒火,放下黑貓,慢慢踱步進來。
「都這時候了,你不去睡覺,來此作甚?」樊貴嬪厲聲叱道。
樊婞瞟了一眼她的肚子,不敢多看,小心試探道︰「姑母準備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