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星升起的時候,亂世中苟延殘喘的人們無比慶幸,他們重見了天光。
從元祐一朝皇帝重用文臣,當年元祐帝為鞏固皇權殺了太多人,已然害怕戰爭,懼怕政亂。這是帝王的悲哀,也是武將的末日。
樊姜的適時出現改變了滿朝文官的格局。她是大刀女將,不懂文官的風雅,所以她絕不允許文官欺壓在武將頭上,而且,她看不慣朝臣為爭權使出的陰險手段,眼里容不下「欺君騙世」的沙子。
外官入京,大多是走上了黃泉路,其中就有做慣了「土皇帝」的鄱縣縣官。
樊姜殺了不少的人,市曹的血從早晨流到晚上,一直沒有干透,正值炎熱天氣,聞腥而來的蚊蠅嗡嗡地四處亂竄,惹人心煩焦躁。
天越來越熱,晉宮仿佛置于大火爐中,烤得宮人無精打采。
小皇子也病了,扯嗓子嚎哭了一上午,賴在母親懷里不肯撒手,太醫過來看,說是中暍,開了酸梅湯,哄著女圭女圭喝下,嚶嚶哭了好一陣總算哄睡下了。
被哭鬧的孩子折騰半日,元靈均身心疲憊不堪,兩眼是上眼皮搭著下眼皮睜都睜不開了,熬不住困意,索性抱了竹夫人蜷在榻側。
睡得正香甜,鯤嬌進來將她搖醒,說公子回宮來了,正在後殿,一個時辰後又要走,問要不要見。
肯定要見呀。元靈均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胡亂穿鞋。轉頭吩咐鯤嬌備午食,攏好了衣襟,揉著雙眼朝後殿去。
渠奕伏在幾前奮筆疾書。不知寫什麼,認真極了,連她進來也沒察覺。
停筆的空隙,瞥見元靈均軟趴趴地靠在簾下,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知她是沒睡醒發悶了,微微笑道︰「再等等。這就好了。」
「在寫什麼?」元靈均慢慢湊近了。
渠奕已擱下筆,牽過她的手朝殿外走,「近來陛下辛苦了。」
「公子更辛勞。靈均及不上公子。」元靈均晃晃腦袋。
兩人攜手走到闌干前,晉宮的夏花如火如荼地綻放開,襯得大殿一片絢爛,美不勝收。一大簇綠葉遮在兩人頭頂。恰好擋住炙熱的太陽。他們並肩而立,遠眺綿延起伏的山脈,四周闐靜,沒有一絲蟬鳴,只听得見彼此的呼吸。
渠奕忽然丟開手,從袖中掏出一小張絹帛,展開看了幾眼,遞給元靈均。
這是一份重新謄寫過的外官名單。不可用的人全數涂抹掉,可用之人一目了然。
「名單是與甄王師、廷尉平商議後的結果。陛下斟酌任用。」
廷尉平是陳莒,元靈均的意思是讓他任皇帝私府九卿少府一職,陳莒推拒,請求以任職書為準,但三公九卿包括部分屬官的任職詔令皆由樊姜決定下達,元靈均做不得主。等樊姜頒布了任命詔令,陳莒連廷尉監都不是,為此她還生了陳莒好長時間的氣。
「奇怪,為何是叉去趙柁,而不是直接涂抹掉呢。他可是趙桀的族人?」目光在趙柁二字掃過,指給渠奕看。
渠奕瞟了一眼,「趙柁是常山天官縣人,經人舉薦到巴陵書學讀書,和左相的趙家沒有絲毫聯系。」
「柁者,房梁也,是注定成為朝廷棟梁?我看公子似有憂慮啊,趙柁既然不是左相一派的,又有幾分才能為大家賞識,豈不正好為我們所用。」大家猶豫不決是還在考慮嗎?元靈均莞爾,將名單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
折好帛書,听公子繼續說道︰「常山治旱,書學博士讓學子們參與到各個郡縣,協助官員共同治理,其中就有趙柁,我看過他當時所在郡縣的治旱記載,表現極為出色,很有自己的想法。」
渠奕沿著闌干延伸的方向慢慢走動,元靈均揪住他袍袖,神情專注地听著。
「趙柁初為小縣的筆吏,後長官察舉推薦給上面,任命一縣之官,他在任期間政績突出,有孝廉,此次入京更是貴嬪特別指定。」
貴嬪看上的人,不就成了香餑餑。元靈均哈哈笑,「別的官員踏著黃泉路來,他卻是一路升遷,分外惹人眼紅呢。」
「鋒芒太露,也不懂得收斂。」
「哦,他干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元靈均感到很好奇。
「臨安有人大概聞到了升遷的風聲,趕著巴結討好,他是來者不拒,有人邀約便到對方府上一敘,雖說沒人見過他帶著金銀財物離開,誰清楚夜間是不是有人悄悄送到他宅邸了。」
元靈均覺得有道理,「表面清廉,說不定真有水分。」
見她臉上竹夫人硌出的紅印還沒消散,用指月復撫了撫,「听王師說,曾經舉薦他進的書學,期間還有徐氏娘子親書保舉。」
「是他呀!」听完這句,元靈均腦子里模糊的影子有了具體的輪廓,「真沒想到,趙大郎這麼好運,頻遇貴人相助,還起了像模像樣的名。」
「陛下認得趙柁?」
「如果真的是他,就不必再費心考慮了。」元靈均氣哼哼地說,「當時送他去書學就讀的人就是我,彼時我尚且是狒狸村里的小村姑,和他第一次見面,只因我形象不整而鄙夷不屑,前往書學的途中更是將我當做他的奴婢,頤指氣使,從不給好臉色。」
渠奕抓緊她的手,輕輕地揉捏著,「和王師私下商議時,也沒听他講起。」
「他整天在外,只念著趙大郎有學識,哪里知道這些。」冷哼了一聲,她又繼續說道,「趙大郎是富貴身窮人命,出身農人家卻不事稼穡,一味靠家里人養活,榨干父母精力只為達成自己心願,面對有權勢的人百般奉承,對無權無勢的貧苦人自視高人一等,哪里傳出的孝廉之說,怕是他成心粉飾的,哪天要是不小心露陷了,不怕人笑掉牙。」
鯤嬌在一旁斂衣行禮,元靈均迷惑地看著她,鯤嬌連忙舉了手在嘴邊刨動,她才恍然想起到用膳的時候了。
「待會兒公子又得出宮了,用些午膳吧。」她順手捋好他袖子上翻出的褶紋。
渠奕道︰「去官署用也是一樣的,倒是你該歇一歇。」
「官署的膳食有多難吃我又不是不知道。」元靈均耍起小孩脾氣,「反正公子用了才準走。」
拗不過她,渠奕只好妥協和她一同去殿室用午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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