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吃力地擠到人群前,潮水般涌動的人群中隱約傳來「武安候回京」、「貴嬪召他歸京」的聲音。
街衢還有行人在繼續避讓,一兩個避之不及的摔倒在地,立即有手持長矛的甲衛上前驅趕。
夾在臭氣哄哄的男人中間,元靈均極其反胃,偏又闐湊得緊,她險些沒把方才飲的茶水全吐出來。
拉扯推搡間,轟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眾人一齊朝城門方向看過去,黃塵翻滾中,當先一面鋪展翻飛的旌旗涌入城內,紅底黑字,巨大古篆「霍」字奪目耀眼。
武安候霍杞的軍隊不能入城,已經駐扎在城外百里,隨他進城來的衛士不到百名,但勝在氣勢宏偉,也不敢小覷。
秋光絢爛,踏花無痕,難得見到如此壯觀巍峨的場面,年輕的女郎們紛紛掩袖私語,她們多為待字閨中的官宦貴女,逢武安候回京,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定要親眼目睹這舉世無雙的晉之王臣。
鐵蹄噠噠,當一列列重甲行陣迤邐開來,頗有一段距離的元靈均忍不住震了一軀,心想︰從小就听聞霍家軍隊紀律嚴明,訓練有素,她不曾親眼見到,此時僅由幾十個人組成的隊伍便叫人生畏了,幾十萬人豈不嚇破膽,光是那種氣勢就能震退敵軍千里吧。
元靈均下意識地吞了幾口唾沫,踮起腳東張西望,「十一,我怎麼沒瞧見武安侯在哪?」
「那不是嘛。」陸遙雪指給她看。
當先一騎,狻猊鎧。素纓盔,意氣風發的白袍將軍勒馬行來了。
將軍威儀赫赫,眉目深刻。幾十名兵士俱為他的陪襯。這個仿佛從黑暗地獄中走出來的男人便是鎮守東海的武安候霍杞,自古英雄出少年,十二歲征戰殺敵,十五歲平定東海之亂,十八歲承襲父爵,此後奉命鎮守東海,三年內無一犯禁。
陸遙雪向來不服人。此時此刻從心底生出一絲敬畏,他從未見過一種人,睥睨人寰的氣勢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和他相比之下,自己便相形見絀了,為了掩飾這種尷尬,他悄然戴上了皂紗帷帽。催促元靈均回樂府。
元靈均正在興頭上。不耐煩他的攪擾,「要回你先回吧,我再玩會兒。」
她眼尖地發現一個熟人在其中,興奮地跳起來,大力拍打著陸遙雪的胳膊,「我……我好像看見南塘了,十一你快看,的盧馬上坐的是不是他」
陸遙雪的胳膊被她拍得發麻。眼楮卻在隊伍中迅速地搜尋起來。
行進的隊列中,帽盔上的紅纓在灰暗的色調中異常顯眼。包括飛馬的盧,只是他的臉隱藏在黑壓壓的行陣中間,分辨不清帽盔底下的真面目。雖說只看見一簇帽纓,但也八.九不離十了,畢竟是「紅纓飛馬俏南塘」,晉國上下是尋不出第二個人來的。
「見到南塘就那般激動啊?」陸遙雪無法理解。
「因為他比你好看吶。國君本好艾,我就愛看美人。」元靈均坦誠得不留情面。
陸遙雪嘴角抽了抽,竟說不出反駁她的話來。雖說他是大晉人人皆知的美男,之于男子氣概的男人,還是少了幾分底氣。話說回來,他今日究竟得罪哪路神仙了,一連遭受兩次打擊。
「——唉。」目送隊伍走遠,元靈均一改剛才的激越瘋狂,垂頭喪氣地長嘆了一聲。
陸遙雪也想嘆氣,沒敢。
「娘子年紀輕輕就嘆氣啦。」
「我也不想啊,可煩心的事太多……咦!」不像是陸遙雪的聲音,也不像他一貫毒舌的說話方式,元靈均古怪地看看陸遙雪,陸遙雪則是挑著長眉,莫名其妙地看看她。
反應過來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朝身後看去,正對上渠奕神采奕奕的臉。
「公子!」元靈均驚得站立不穩,陸遙雪趕緊扶了她一把。
「主君。」符飄拱起袖子。
元靈均揮揮手,躥到渠奕身邊,皮笑肉不笑,「公子……什麼時候來的?」
渠奕細想了一下,思考到底要不要和她實話實說,到底還是忍不住說了真話,「就在主君說國君本好艾……」
話還沒說完就被元靈均捂住了嘴。渠奕眨眨眼,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意思是,你現在是男人的身份,卻在光天化日之下捂著另一個男人的嘴,影響不太好吧。
看懂意思的元靈均趕緊丟開手,緊張地看了看身後的兩個人,陸遙雪東張西望,手里的帷帽當做扇子搖著,似乎沒留意這邊,符飄眼觀鼻鼻觀心,小心翼翼地盯著路面……大概是不想踩死螞蟻吧,元靈均心寬地想,臉卻羞紅了大半。
「韓壽竊香,怪我去的不是時候,要不然主君定是如願了。」
那時她去陸公府見陸遙雪,和鯤嬌的對話,公子果然听見了。元靈均欲哭無淚。
偏偏陸妖孽那廝還火上澆油,「竊香,元六你居然背著殿下竊香!」
呵呵,要是知道竊香的對象就是你,恐怕要哭出來。元靈均咬著牙,可憐巴巴地跟在渠奕身邊,手指不安地絞著腰帶,偷偷觀察渠奕的表情。
「公子出來是有事要辦?」她問。
「啊!」公子心情似乎很好,「本是不用來的,臨時又改了主意。好在這一趟真來對了。」
元靈均像吞下一只蚊蠅,委屈極了,也不去理渠奕,只管埋頭走路。一只手忽然伸過來將她手捏住,她狠狠心掙扎了出來。光天化日之下,兩個男人牽手影響不好。
「想什麼吶,我是說,武安侯此行歸京,一並帶回了廢帝。」
元靈均驚詫地抬起頭,瞪著烏溜溜的眸子看他,「找到阿姊了!」
渠奕再次握住她的手,捏捏又小又圓的指頭,「嗯,找到她的時候雙方經歷了一場惡戰,徐家負隅頑抗,傷亡慘重,徐國舅和鳳陽閣為護舊主逃命相繼而死,廢帝被捕後,場面混亂,陽翟公主在殘余舊臣的掩護下再次逃月兌。」
陽翟人雖魯莽,遇事卻分外精明,她必是先保全自身,再徐徐圖之,而徐家的人,說他們是外戚權臣也好,說是君側奸佞也罷,到頭來還是為他們操控的舊主死的。元靈均感概不已,這就是所謂的命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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