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崇簡,不要太擔心,在朕這里你是安全的。但請原諒,因為情況特殊,還不能召進太醫為你診傷,到朕會盡快安排外面的疾醫來。」元靈均紅著眼眶說,眼底已是一片赤紅,襯得眼下肌膚青蒼而憔悴。
「陛下無需如此。」張崇簡勉強擠出一絲笑,「臣本是打算豁出命來,意外得生已經是天恩了。」
「多謝,你……」面對如此忠義之士,元靈均反倒無話可說,她內疚地斂低雙目,像是在掩飾垂淚的臉頰。
氣氛低沉,渠奕轉頭看向天寶,鎮定地吩咐︰「扶郎中令去便殿休息,你留在那兒細心照料。」
天寶拱袖領命,和幾個人攙扶著張崇簡退出後殿,最後連九萬身影也消失在殿門方向。
渠奕心底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從敞開的門望去,天幕是黑 的,明月躲進了厚厚的烏雲。天變得太*快了,讓人措手不及。
元靈均特別頹靡,好像下一刻就能一蹶不振。
「你安慰崇簡,但你比他擔心更甚。」渠奕握著元靈均臂膀扶她起身,「雲州作亂,郡守謀逆也不敢冒然做決定,上皇置身險境但暫時會無事。崇簡傳書不易,不如先看看信上是如何說的?」
「信……」元靈均被點醒,捏著繒書的手顫了一下,她揉了揉緋紅的眼楮,速速打開繒書,一目十行地瀏覽著,覽畢,她將書信遞給渠奕,眸中已涌起了風雲。
果不其然,她早已經料到君父會說什麼,一如既往的,他在信中只字沒提到自己的處境。還在巴陵那些年,樊姜給她的書信通常只有「速歸」二字,而她和臨安斷絕關系的近幾年,君父常在私下給她傳書信,不管她是否會查閱,年年都寫,不厭其煩地講為君之道,馭臣之術,義正言辭地提醒她身為一個國君的事實,書信內容往往離不了那幾個意思︰讀書,習字,國政。
這次君父在信中說︰樊進暴斃,雲州作亂,張仲恕已順利接管樊進帶入雲州的軍隊,陛下當即刻詔令離雲州最近的岑勉馳援,以救駕的名義掌控雲州。
岑勉控制雲州,她的腰桿就能挺直一些。
看完,渠奕眼眸幽深,神情有點猶豫,還是開口道︰「岑勉將軍如果能掌控雲州,對陛下有利而無害……這次是陛下略勝一籌。」
他略一思索,急急喚道︰「鯤嬌,研磨來。」隨即幾步到矮幾前,鋪帛搦管疾書,「事態緊急,陛下必須趕在貴嬪頒令前盡快擬好書送出臨安。」
雲州變幻就在朝夕,一時間心情也大起大落,恍如夢中,元靈均仍是敢相信的,暗中掐了把手背,很疼,感覺真實。
「公子說的我何嘗不明白呢。」她模到矮榻上,重重喘息著,覺得全身上下好似要散架,沒有哪一處不難受,「可是渠奕,我能贏嗎?在她手上我從沒贏過,大概永遠也贏不了吧。調兵遣將的虎符一直掌握在母親手中,即便我能召回岑家父子,也未必調得動駐守南境周邊的軍隊啊。」
筆尖驀然一頓,一滴墨污了帛,潔白的袖口霎時侵染不少。
「我說能就一定能。」渠奕提筆繼續,沉默了片刻,「陛下……還記得我曾說過的話,在我手中掌握著副君權柄的話。我應該及早告訴你其中的緣由,此刻說出來為時也不晚吧。」
身體好像真的不舒服。元靈均揉開眼前重影,注視著渠奕的背影,神情迷惑,「公子是說過,只是太不真實了,公子隱藏在心里的秘密太多,反而顯得不真實,因此我猜的心累,常常分不清夢和實際。」
「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但請務必要相信上皇,他對你付諸了一個父親今生全部的心血。」渠奕走過來,朝她遞出手,「來,我告訴你原因。」
元靈均情不自禁握住他手掌,跟隨沉穩有力的腳步穿過了層層帷幕,進入紗幔到達內室。渠奕丟開手,蹲身抱出一只她從沒見過的木匣,木匣上了鎖。
「一直想對你說,但時機不對,盡管此時也不是合適的時候。」他解開佩囊,取鑰投鎖,從中拿出紅漆檀木盒。
「由你來開。」他目光有神,燈火在內搖曳。
元靈均如言開了盒,在渠奕的注視下拿起半塊虎符,編號清晰可見,鐫刻在上面的篆書莊嚴神聖,彰顯著兵權的不可侵犯。她驀地睜大了眼楮,艾艾道︰「銅……銅虎符?真的、真的是。」
這只銅虎符就似火燙的山芋,她幾乎拿不住,「公子,虎符全部在她那,你怎麼會有?」
「調兵符節是在貴嬪那,但這枚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不僅僅是她,晉國知道的人也沒多少。」
元靈均愕然,手指摩挲著符節上的紋路字樣,「確實如此,編號不同其余幾枚。」
「因為是風雨騎所使用的符節。」說出來,他輕松了許多。
「風雨騎!疾風驟雨!」原來如此。元靈均趔趄一步,後背撞在連枝燈上,火辣辣的痛感瞬間襲遍了全身。
一直以來她印象中的風雨騎是黎陽瞿氏瞿彥創立,由嵐衣候一手掌控,屬郡國兵士,朝廷可征調,但不能直接任命調遣。沒想到,風雨騎另有虎符,就意味著它直屬于朝廷,听命朝廷的直接差遣,而不是郡國。難怪,元 會有那樣的猜測,問她那些古怪的問題。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渠奕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絕不是因為他是瞿家的人,還有,他既然知道,會不會清楚貴嬪逆舉的行動。
「三千風雨騎攻下了臨安城。」她感到不可思議。
渠奕斂眉,「即便是精銳,對應十萬以上的軍隊也是以卵擊石。風雨騎根本不止三千,而是三萬。」
渠奕特有的嗓音此時在她耳朵里甚是沉悶,嗡嗡作響,腦子亂成一團。恍惚間,她想起元 說的,號稱三千,具體數字無人知道。
樊姜能用它,不僅僅是精,還因為精而壯大。她身體都抖顫起來,就在這一刻,她突然有一種感覺,早在她出閣常山的那天就已陷入一個驚天謀劃中,這背後下棋的人……誰才是真正的贏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