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無人近前,王蓊華在書架間替她找卷冊,壓低聲音道︰「貴嬪密令史官對陛下大肆詆毀,民間對陛下已經誤會重重,而對貴嬪贊譽頗高。再這樣下去,陛下將是人們口中的昏君暴君,對陛下十分不利。」
「她想名正言順地推翻元晉,再取而代之。」
元靈均嗤笑一聲,合上手中的書簡,轉頭卻見一名梳髻的年輕婦人蹲在身側整理書篋。
「陛下,這位便是您讓臣帶來的洪羽。」王蓊華介紹道。
洪羽向她斂衣叩拜,元靈均連忙托起她手臂。原來她就是石先生推薦的佷女洪羽。
王蓊華和她交代,洪羽未經女官考核,暫時只能在身邊擔任助手,以她的才干終歸是委屈了。
洪氏搖頭,「陛下看得起兒家,兒家必然不辱使命,願為大晉為陛下盡自己的綿薄之力。」
()元靈均欣慰不已,「石先生是父親看重的能臣,舉薦的洪娘子也是深明大義之人。」
洪羽趨前兩步,將一卷書冊遞到元靈均手中,佯作為她講解的姿勢,「陛下去樂府時,兒家驚聞貴嬪陰謀。樂府丞試圖燒毀部分涉及民間現狀的簡牘,兒家不忍樊氏蒙蔽之舉,勸父移花接木,將簡牘暗中轉移至另一處。」
她在布滿灰塵的房間里找到的簡牘,原是洪氏拯救,「你做得很好,朕會盡快讓人安排你的職務。」
「兒家說這些,是想讓陛下寬心,兒家會盡心盡力做事,但請不要對兒家封賞加官,如今沒有官職,來往宮內外會方便許多。」
洪氏說的誠懇無比,不像假意推月兌,元靈均納悶了,「此話怎講?」
「冊府有王書史足夠了,只是陛下還缺散布風聲的人。」
元靈均恍然大悟,洪氏已朝她斂首,「讓兒家成為陛下的口耳眼。兒家的家人已在入宮樂工名單之內,不是信不過陛下,而是兒家自己的方式,也請陛下使用這種方式,朝臣的心最易變化,有弱點才會顧及言行,對陛下的威脅就會減少。」
她這麼做是把家人作為人質,元靈均沒有想到這一步,多少會震驚,轉而覺得她的諫言沒錯,對洪氏欣賞不已。
「好,你和王書史都是朕的眼楮,樊氏眼楮眾多,酷吏手段殘忍,在外你要多加小心。」元靈均把竹簡接在手里,慢慢地合攏卷好,對她揚起笑容,「樊進已死,雲州大亂。請不要對樊家子弟客氣。」
不出十日,果然傳出鎮國大將軍樊進中風而死、雲州郡守叛亂的消息,讓樊姜千方百計壓下的秘事就這樣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臨安,一傳十十傳百,要不了多日,周邊郡縣乃至各個重要邊境就會聞知樊姜失去了最強大的後盾。
樊姜險些失控,她是打算讓叔伯順利接掌雲州兵權後再宣布父親的死訊,如今卻出了這樣的事。她還未扳倒岑和呼延二人,倒先失了臂力。
「陛下撫養皇子,手上又捏著瞿家和常山君,不必憂慮。」鞏氏勸她道。
鞏氏提醒了自己,樊姜攥了攥拳頭,「目前最重要的事,不能讓風雨騎落到她手里,否則我永遠都別想翻身。」
「陛下有朱演將軍,他那里不是還有可調動的軍隊,不如令他調兵斬草除根。」
樊姜氣喘不勻,臉還泛著青灰,「徐氏那賤婦已經干過這樣的蠢事,我豈能再重蹈覆轍。風雨騎只能用不能殺。」
胸脯大肆起伏,她用力地深呼吸,終于冷靜下來,「我以為局勢明朗,瞿家再無利用價值,便從渠奕身上著手逐步分解瞿家勢力,再將他們順理成章地趕回黎陽,屆時即便殺不了風雨騎,也無法對我造成威脅。傅姆,這件事是我太大意了,在朝上堅持遣渠奕出使隴西,話說的太滿,瞿家被徹底擠出朝局,沒有半點挽回的余地。」
鞏氏遲疑著問︰「那韓氏被押回,還在牢中……」鞏氏知道其中內情,韓媛是貴嬪讓人找來的,因為她曾經的經歷和一個肖似渠奕的兒子,以答應她和渠奕離開晉宮為條件,讓她離間皇帝夫婦。
「殺了。」一提韓媛她就覺得無比厭惡,「真是異想天開,敢跟我講條件……想和常山君雙飛,也要看她有沒有那造化。」
這天,殺韓媛的命令下來,元靈均正與岑邈玩六博,商議完雲州的事。
鯤嬌奉茶進來,笑眯眯地報喜,說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終于要被處以極刑。
元靈均連多余的表情都沒有,揮揮袖子表示知道了。韓媛在她和渠奕之間劃開了一條縫,致使渠奕被拘于上林苑,她不能容她。那個孩子她早讓瞿大郎領走,不是她心善,而是不想濫殺無辜。
「雲州順利拿下,朕再也不會畏懼樊姜,到時候再一一清理那些樊族人,讓他們盡早騰出位置。」
岑邈閃閃眸子,放下博箸,「朝上有不少人傾向陛下這邊,情勢大有好轉,想必貴嬪也有察覺。」
「她察覺也不會太放心上。」元靈均一點也不覺得興奮,揉按著眉心,托著半張臉,「這會她都急了,要是知道雲州軍隊被岑將軍控制,不知瘋成什麼樣。南塘,你還是不太了解,她是忍慣了的人,再多忍一陣也不是難事,所以她不會發瘋,只會靜待時機。」
「是。」岑邈微微笑了一下,又凝眉道,「東吳皇帝要來臨安,怕不是好事。」
「哦,就是那個在烏鴉叫聲中降生的吳國皇帝?來著不善,善者不來,他對東海覬覦多年,想是按捺不住了。」元靈均輕輕抬眼看了他一眼,「平定南境之亂,東海又該不平靜了。武安候最熟悉水戰,但貴嬪不會輕易讓他回去。」
「陛下……」
元靈均「嗯」了一聲,繼續擺弄博箸,一直沒見他說話,有些奇怪地抬頭,「怎麼吞吞吐吐的呀?你從來不這樣,是不是有話要說?」
「陛下真的不去見公子?」
捏著博箸的手一頓。其實她去看過了,幾乎是每日都去,樊姜對渠奕的活動範圍並沒有太限制,遠遠地便瞧見他站在庭閾,一動未動,似乎在出神,她時常會在看得見他的地方站上許久,卻一直沒能鼓足勇氣面對。
岑邈勸道︰「使團前往蜀國的日期快到了,大概三年才能返回臨安,陛下還是和公子見一面罷。」
元靈均點點頭,眼里已蓄滿了潮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