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館的膳食是簡單粗糲的素食,米粒硬如泥沙,一頓飯吃下來元靈均只覺如同嚼蠟,喉嚨都被刺得生痛。不過她忍了,因為這里是楚懷候轄下的郡縣,雖有秦樓楚館盈利,但賺來的銀子多數進了楚懷候的金庫,百姓的生活捉襟見肘。僅僅一頓飯的工夫,她便將楚懷候罵了不下十次。
元靈均還不知道,讓大臣恨得咬牙的楚懷候早已听聞了消息,帶著幾車童男子朝館驛奔來了。不過人來通報,元靈均已經四仰八叉、舒適愜意地躺在車廂里,離開了楚懷郡縣。毫無意外的,楚懷候在館舍撲了個空。
「是他的癖好,還是當年常山王的之名已經深入人心了。」元靈均忍不住感概。
這一夜,元靈均睡得格外早,直到二更天近臣稟奏,楚懷候派來使者,另有五個美貌的少年同行。
元靈均扶額,「怎麼惹上如此厚顏無恥的人。」
鯤嬌替她更好衣,九萬已將使者迎進正室,元靈均還未徹底清醒,眼前一片皂色朦朧的身影,仿佛幻影一般。
使者跪下叩首,自稱奉命選送五名童男子侍奉陛下。他身後的五人均以緇帽遮擋,面部不可辨。
無端擾人清夢就為送童男過來,心情能好到哪去。元靈均打著哈欠,拍了拍憑幾,「既然是楚懷後送來,先讓朕看看姿色,至少要比宮中優僮更美貌出色才行呀。」
使者連連稱是,又對五人道︰「孩子們褪下緇帽,讓陛下看看你們的臉。」
五名少年在使者的示意下褪去緇帽,齊整整地跪到元靈均面前去。使者又命他們向陛下磕頭。
少年們已經明白自己的命運,是要終身侍奉皇帝,不禁渾身發顫,抖著唇說著平安話。
元靈均抽了抽嘴角。看他們年紀不過十二三歲,最小的也才十歲,楚懷候都下得了狠手。
「好,禮物朕很滿意,楚懷候有心了。」
使者帶著滿意的結果告辭離開,從臣命僕從帶五名少年下去休息,天明後再單獨安排人手護送他們回臨安。
「陛下呀,您有那方面的需求晉國什麼樣的男子找不著,何苦要這些乳臭未干的女圭女圭。別遭了那匹夫的道啊。」陸遙雪跳進來,麈尾搖得左右生風。
「陸遙雪!你吵得人頭昏腦漲。」元靈均捂耳看他,「少府卿,你養天子,銀錢都在你手頭管著……明日就給他們每人分些銀兩,放他們回家吧。」
「噢,陛下不是很滿意嘛,接受了轉頭又把人送回去?」到底在搞什麼呀。陸遙雪搞不懂她在想什麼。
元靈均掃一眼暗下來的天色,「我現在又不喜歡了。」
好任性啊,當了皇帝骨子里的古怪還是沒變呢。陸遙雪搖著麈尾去取銀子了。
第二天一大早,陸遙雪把備好的銀錢分成一樣多的,分別裝在五只錢囊里,發到五個少年手里,語重心長地說道︰「陛下賜你們的錢,拿好回家過日子去吧。」
最小的孩子嗚嗚哭起來,把錢袋放在地上,「公子……讓小人去伺候陛下吧。小人的爹娘說了,回家也還是會被抓到秦樓做小倌,小人家里兄妹多……常年吃不飽,會被餓死的。」
其余的少年也跟著哭,紛紛把錢袋丟下,砰砰磕頭,「公子,讓小人去服侍陛下吧。」
一時哭聲此起彼伏,好言相勸也不听,把陸遙雪惹毛了,「哭什麼哭,聖駕前哭泣可是殺頭之罪,別說是餓死,此時此刻都能將你們架出去砍了。」
少年們作驚恐狀,伏在地上不敢出聲。
總算將人嚇唬住,陸遙雪抹了把汗,「陛下和常山君鶼鰈情深,根本不需你們服侍。」看他們失望的眼神,又于心不忍,「出路也不是只有一條,去宮里的男人,要麼是禁衛侍從,要麼是宦官內侍……沒在宮中生活,又怎知宮廷也是繁華錦繡遮掩下的地獄。你們年紀還小,出路會有的。這些錢拿著,陛下有旨,無人再能動你們。」
少年們哽咽無聲,其中一人重新拾起錢囊,磕頭退出,此後陸續有人離開。
把最後一個少年送走,陸遙雪嘆息,「是世道的問題還是治者的過失呢。」
「陸公子也憂國憂民了,難得難得。」林縝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後,「說到楚懷候,上皇本有意要除掉,叫他僥幸逃過一劫。陛下往後要削弱諸侯,就該拿他來開刀。」
「嗯?」陸遙雪等下文。
林縝撫著須一笑,「陸少府去喝酒嗎?陛下在客室里請大家喝濁酒。」
「什麼?」反應過來後,陸遙雪跳著腳往客室走,還一邊和林縝抱怨道,「你們太不夠意思啦,每回喝酒都不等我!」
輾轉到鄰縣已是三秋上,天氣漸寒,有太醫精心調養,昭台宮的樊貴嬪病好了一半,開始主持朝局,處理政務,並且也得知了元靈均在外游玩的訊息。元靈均一點也不驚訝,因為消息正是她讓人傳回宮的。
此時她在行進的車中展開了一封信,來自北塞的密信。信上說,皮立本等廢帝逃臣入了月氏境內,因為廢帝曾幫助貴霜王朝的貴霜王和沖毓公主順利返國,為了報恩他們將數名舊臣收留在國中。
覽畢,她不慌不忙地讓人請來林縝。林縝在帷裳下跪坐,元靈均立即把密信遞給他,「明公,快幫朕看看。」
林縝看完,從帛書中抬起雙目,「皮立本等人分明是居心不良,企圖用‘鴻嘉帝曾施恩’的旗號迫使月氏借兵給他,以伐母國,但陛下也不需擔心,貴霜王朝根基不穩,不會參與此事,貴霜王最多是收留一下恩人。」
「收留逆臣已然是與我朝作對了。這群白眼狼,當年助他們返回故國的是大晉將士,而不是廢帝。」元靈均忿然。
「如今是陛下的緊要關頭,要打南境立君威,穩北塞安民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是不知道這回事。」林縝把帛書折疊好,「他們真心復立舊帝的話,就不可能在那躲一輩子。」
元靈均趴到窗框上,認真地想了一下,吸了口氣,「明公說的有理。如今朕手里有雲州,只等呼延將軍盡快退了鶴拓,假使東海真的有異動朕也無需顧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