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朕也終于畫完了。」元靈均在扇面最下角的位置題上其中一位大臣的名諱,仔細地蓋上印璽。身後的鯤嬌無意中瞟到一眼,用力憋住笑。陛下這樣明目張膽地嘲諷真的好嘛!
「這把撒扇就賜給你吧。」元靈均斜著扇面吹了幾口氣,待墨跡稍微干了小心合上撒扇,遞給那位大臣。
大臣誠惶誠恐,不敢不接,遂接過磕頭謝恩。出宮回府的路上想起御賜的撒扇,忙忙打開來看,頓時氣得目眥盡裂,揚起手險些就扔到車外,好在他反應及時,才沒將印上璽印的撒扇丟出去,否則腦袋等不到明日便要搬家了。
坐在寢殿中的元靈均能想象得到那位大臣打開撒扇後七孔生煙的模樣。她在那幅扇面上畫了一只大老虎,旁邊走著一只趾高氣揚的小狐狸,借此暗諷一些朝臣狐假虎威,借著貴嬪仗勢欺人。
「洪娘子探<听回來,說陛下賜他撒扇又不敢丟了,還得好生供奉,氣得臉色鐵青,回府便拿奴僕泄憤。」鯤嬌撫掌笑道,「以前他們氣焰多囂張啊,小婢都恨得牙癢,如今陛下再也不必畏懼他們,想殺他們如碾螻蟻般容易。」
「哼,只等洪羽把罪證收集齊全,殺他們的頭是遲早的事。」元靈均蹙眉,「他們害了老將軍性命,又害甄王師瘸了腿,殺頭都太輕,理應受鼎鑊之刑。」
「對對,陛下苦了這些年,把他們都煮了給陛下出氣。」鯤嬌眼看就要流淚。
元靈均連忙說,「好啦,朕又不是暴君,也吃不來人肉。」
宮女把膳食端上來,元靈均坐下用膳,對鯤嬌吩咐一聲,「去召陸少府來。」
她三兩下解決了膳食,到庭閾中閑逛消食。新來的小宮女們圍在枇杷樹下仰頭瞧著什麼,嘰嘰喳喳,笑語盈盈,一個個目光活潑,年華正當。
「結了好多果子啊。」
「我還是初次見到這樣大的枇杷果。」
原來是在看枇杷樹上新結的果子。元靈均遙遙望去,枇杷還不到成熟季節,還是一團團青果子,裹在琵琶形狀的葉籠里,但冒出的那些果子著實有些大。
這里是紫台最偏僻的宮殿,她平時不怎麼過來。听上了年紀的內侍說,這顆樹有百年歷史,結的果子大而香甜。今年似乎是最盛產的一年,枇杷樹的枝椏幾乎被墜壓彎了。
她情不自禁地吟道︰「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
小宮女們聞聲看過來,卻見一名梔黃羅衣的妙齡女子佇立于檐下,顧盼神飛,氣勢凜然,但若仔細瞧去,鬢邊隱約可見幾縷銀絲。小宮女們詫異萬分,這麼年輕好看的女子竟提早生了白發。
內侍向下壓了壓手,小宮女們會意,趨前到庭下,斂首磕頭。
元靈均繼續吟唱,「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此物何足貴,但感別經時。」唱罷,她揮手示意宮女起身,側身進了廡廊。
「屏山殿,枇杷果,長極殿不祥,以後住在這里好了。」她對跟著的內侍道,「安排一下,挑一個吉日將寢殿移到這兒。」
回到長極殿,陸遙雪在那兒等了有一陣,正和鯤嬌在闌干前看花。她一走近,陸遙雪便湊上來,「陛下,臣過來時老遠便瞧見宮里那顆枇杷樹結了好多果,今年是吉利年呢。」
「你眼神真不一般,隔老遠都能瞧得清楚,我看八成是去過了,說說看,你打的什麼算盤。」
陸遙雪呵呵地笑,不敢說他心里肖想那顆枇杷樹的果。
元靈均問︰「陽翟的婚衣制得如何了?」
「婚期都近了,臣哪敢怠慢吶。」陸遙雪跟過去坐下,抱怨道,「陛下不知道,陽翟公主脾氣到底有多壞,初時讓人去量尺寸,她死活不讓人近身,還是兩位嬤嬤及時趕來才將她制住。」
「不知好歹。」元靈均冷冷道,「她不過是失勢的公主,耍脾氣給誰看,朕能給她錦繡榮華,給她風光大婚,也能讓她瞬間墜入地獄,要是識時務,嫁到靖地就該安分做她的侯夫人,膽敢壞事,絕饒不了她。」將茶杯往幾上重重都一頓,茶水濺了一衣一袖。
陽翟公主下降是在開鳳五年的仲春下旬。
皇家下嫁公主是國之大事。昏禮前兩日,靖候按禮入宮下催妝禮,奉上梳妝之用,吉期當天,卯時一到,提前移住長的陽翟公主晨起梳妝,百官執宰也在三刻前入朝致賀。
施芳澤,正蛾眉。
長中,陽翟長公主懨懨地跪坐于銅鏡前,任由兩名侍女打理發髻。鏡中映出她精致絕美的五官,白中透紅的如玉肌膚,一舉手,一投足,嫵媚多姿,風情顯露無疑。
元靈均穿宮而來,在簾外佇足,從碧紗垂幔望去,一位美人懶散地坐在茵席上。比她上次見到時成熟得多,渾身上下還是那般張揚艷麗。
從鏡中窺見她的身影,陽翟張大了眼楮,注視著她一動不動。
元靈均撩簾入內,把室內挨遍看了,只覺比自己大婚還要風光,撫模匣中的釵環珠冠,樣樣都精美無比,「听說八娣一直想見我,為此鬧得禁中不安生。」
「你總不肯見我,我答應下嫁靖候,你便來了,說到底你還是怕,怕我惹事。」陽翟站起來和她面對面站著,也不和她見禮,一張美麗的面龐嫵媚動人,眉宇之間卻浮滿了戾氣。
元靈均撫著袖口,睨她,「我來見你不是感到畏懼,是來提醒你,好自為之。」
「這句話該由我來說,竊位賊必將遭天譴,只是時候還未到,好自為之吧皇帝陛下,好好享受最後的光陰,臣娣會活到你遭報應的那天。」
元靈均兀自好笑,無法理解她的偏執,「怎麼,元 是你阿姊,我便不是你阿姊了。難道你長在她生母膝下,便當是徐後肚里爬出來的嫡親姊妹,與她親近得多,其余姊妹皆是妾妃所出,庶出身份不配和你這位嫡公主相提並論?」
庶出身份一直是陽翟的痛點,她自小學會察言觀色,鑽營人心,千方百計地討徐後歡心,就怕別人想起那位逃出晉宮給她留下羞辱的生母,為此她不計手段地為長姊排除異己,只為博得尊貴崇高的身份,成年後再求長姊賜她封國爵位,不料長姊繼位,她也不過是區區長公主,和邕國相比都差了一大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