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星不知是怎麼回事,他也有些想哭了,扁扁嘴,淚水開始在眼眶打起轉。
母女攜手到屋內敘話,他依然站在小屋外,腳下踢著石子,也沒人來管他,過了許久,木門從內打開,鯤嬌把執扇燒好的飯菜端進屋內,又回頭來招呼他用膳。
應星打量了一番空蕩蕩的屋子,向沉浸在重逢之喜中的母女分別行了一禮,自覺地到長案一邊坐了,端起碗來吃飯。
「母親,這是應星,您的孫兒。」元靈均一提應星,應星立即瞪大眼楮望著二人。
「都這般大了,長得很好,也最像你。」木蘭夫人仔細端詳,點點頭,摩挲著應星發頂圓鼓鼓的雙角,語氣里透著愛意。
其實她已經從執扇口中得知應星的存在,也知道他是元靈均和樊家之子所生,但她並沒有因為血緣而介懷,即便是恨透了樊姜。
ˋ元靈均刨著飯食,笑得溫暖,「母親也是兒孫繞膝的人了,等孩兒接您回宮,就不必再受任何苦,孩兒和渠奕會孝敬您和君父。」
「好,母親相信你。」
「母親……」元靈均眼楮一陣酸脹,難過到說不出話。
瞧著女兒落淚,木蘭夫人也掖著眼角,「母親明白,面臨如今的形勢,實在不宜回宮,靈均,母親會等著,等你來接我回去。」
元靈均哽咽著埋下頭刨飯,木蘭夫人看她吃得香,自己也高興,不停地往她碗中添菜,直到碗里堆成了小山。
元靈均盯著冒尖的飯菜,淚水徹底迷了眼楮,木蘭夫人用略帶粗糙的袖角替她拭干,元靈均噗嗤一笑,雖然有些刺痛,她卻無比喜歡,大概是,從未有這種感覺,有母親關懷的感覺,不管是馮淑媛還是樊姜,她一點也沒有體會過的。
她忍不住地撲在母親懷中撒嬌,「母親,今晚我和你睡吧。」
和母親躺在一起,依偎著母親溫暖的懷抱,這是她從來都不敢想的。原來她也能有這樣的一天,在母親面前可以像個孩子般耍賴。
山里的夜有蟲鳴,有潺潺流水,還有漫天繁星。
元靈均偎在母親胸前,撫著已明顯凸起的小月復,肚子的孩子最近也是異常的安靜,似乎在給她和母親更多的相處時間。
「母親,我以前也是有些偏執的,總想著要有渠奕的孩子,將來立他為儲君,繼承大統,給他最好的,可經過應星一事,我才真正地明白,不期望他能擔起重責,只盼他能平安康健地長大,就很好了。」
「靈均,母親經歷過太多的宮闈傾軋,也曾想過要逃離,但自有了你後,心里日益苦楚,常常猶豫不定,你父親他對我情深意篤,在君王當中,是極為罕見的。我出身本微寒,又是奴籍,能和心儀之人白頭已是幸事,將來再苦再難我也願和他同舟共濟,因為這樣的情分,你父親早早許願,答應我會在成年時贈你一匹好馬,我也答應他,將來一定允你到北宮山去。」
木蘭夫人情感真摯,對太上皇任有情誼在,可見當時她是不得不痛別遠走的。元靈均珠淚潸然,「君父對我的身世早就有所懷疑了吧,年少時他便贈我玉頂烏騅馬,又千方百計趕我離開臨安。可是母親,為何要去北宮山呢,當時我為了解開謎底四處尋找執扇,也數次想去看看。」
「能上北宮山的人,多是儲君人選,當時我為了敷衍你父親隨口應下的。他有太多的不得已,總認為愧疚于我,便想把最好的都給你,但于他而言,最好的莫過皇位。」木蘭夫人長嘆一氣,注視著快要燃盡的燭芯,「做皇帝的人都太苦了。沒成想,你還是走在了這條路上。」
元靈均心里震動不已,知道父親為她付出的一切,不禁為年少無知的自己感到羞恥。
「別太辛苦,你的父皇年輕荒廢政務,不得不以更多精力整飭朝綱,母親不願你辛苦操勞。」木蘭夫人撫模著她的額頭,指尖停在她肩上的一縷銀絲。
「渠奕走的那幾年,孩兒在樊貴嬪和眾臣之間周旋,多少有些力不從心,不免覺得急躁。」元靈均把頭發抽離,鑽到木蘭夫人懷里。
離京太久終究會惹人注意,若讓樊姜知道皇帝不在京中,免不得要生出異端,在第三天早上,元靈均不得不拜別母親回京。
執扇攙扶著木蘭夫人送她到院落外面。
「母親,孩兒輟朝多日,得走了,過幾日孩兒再來探望母親。」她跪下來,對著木蘭夫人磕了三個頭。
木蘭夫人把她托起,「靈均,早些來,若是身子不便,就別再來,母親見到你就已知足。」
「靈均會來的。」元靈均拱袖深揖,退到台階處,深深凝視著母親老去的容顏,拂衣朝山下走去。
她把符飄和宮人都留在大佛寺,每日符飄會把信件傳入宮中,元靈均只有通過書信得知母親近況才敢放心。
從大佛寺回來,胎兒逐步穩定,元靈均已入朝听政,奏章有渠奕處理,她還是堅持復閱一遍。
不過近日應星的表現有些異樣,听鯤嬌說,他經常在屏山殿外走動,想進來又不敢進的模樣,大概是有話想說。元靈均是不明白他在想什麼,畢竟他還是不願和自己交心,強迫只會適得其反。
這日還未用晏食,元靈均和渠奕從尚書台回來,正踫見應星站在廊下,見到她應星曳袖一禮。
「下學後溫過書了嗎?」。元靈均問。
「溫過了。」
元靈均撫平他衣上的褶皺,「不懂之處就請教你堂兄。」說完也沒見應星有什麼反應,她抬步朝殿內走去。
「陛下。」應星出聲喚道。
「怎麼了?」元靈均駐足,回頭看他。
應星欲言又止。
殿內,鯤嬌已經呈上飯食,渠奕在一旁忙著處理朝務,元靈均讓他在旁邊的茵席坐下,「過來一起用膳吧,想必你也餓了。」
鯤嬌把一張食案端來應星面前,遞上一雙箸子,應星雖有吃,但一頓飯畢也沒用多少。
飯後,渠奕繼續批閱奏折,元靈均則是慢條斯理地飲著得來不易的果漿,無事可做的應星尷尬了,在茵席上動來動去。
「你是想對我說什麼?」元靈均全程關注,對此好奇不已。
「沒……沒什麼。」他迅速站起來,朝元靈均做了個兒拜,「臣先告辭。」
元靈均險些咬到唇壁,看著應星,心里掀起一陣波濤巨浪。
應星卻突然回頭了,沖她喊道︰「母親!」
元靈均這次是真的咬到了,腥味在嘴里蔓延,然而她一點都不覺得疼。他叫自己母親了?
等應星出去,渠奕放下手里的奏折,其實他將才一直都沒有看進去,而是一直在等應星說話,真沒想到,這個年紀小小的孩子讓人驚訝。
「他倒有些別扭,是個臉皮薄的孩子呀。」
「啊?」元靈均茫然不已。
渠奕笑而不答,探手撫模她鼓脹的肚子,胎兒突然在他的手心踢了一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