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義善堂的籌會上,錦依便認出木樨園正是按著季先生獨創的園林植景之法所建,融合了奇門遁甲之術,花木方位暗合九宮八卦,雖不同于用在排兵布陣之上那樣復雜玄妙,卻可通過花叢的疏密遠近,達到馥郁交融、芬芳幽隱、暗香滿園之奇效。
司馬玉樓跟隨季舒玄研習奇門遁甲已久,因此前兩日隨錦依走了一遭便即明了園中花香的玄機,這才為此園起了「暗香」二字。
這時就連筠慧也有些服氣了,圍著石案轉了一圈,果然鼻端縈繞的花香變幻不定,忽而清澈,忽而甜暖,竟是每行一步香氣皆不盡相同。
太妃目光明亮,連連點頭道︰「果然有別于其他的園子,稱得上暗香二字。」
眾人再往前行,園中大的景觀如山石樹木等並無過多變動,但多了東一叢西一簇的奇花異木,卻顯得處處生機盎然,花團錦簇滿眼,馨香四溢縈懷。
謝巍然與司馬玉樓一路同行,已自花叢方位中辨出些格局上的玄妙,不由得嘖嘖稱奇,輕聲對司馬玉樓說道︰「玉樓,你這位王妃莫不是懂得奇門遁甲之術?」
司馬玉樓清聲笑道︰「只是園林風水的格局布置而已,此類小術怎可與姐夫的演兵布陣之學相提並論。」
「能在幾日時間內布置出這麼大一片園景,怎能稱為小術。」謝巍然言語含著欽佩之意,卻不再多說。
園中花木遠看成林,近觀細處又有風姿獨特、別具一格的景致,並非處處都是艷麗色彩,清淺的銀葉菊、木槿、瑞香、茉莉……隨處可見,觀之清新月兌俗,令人心境寧靜致遠。
林立各處的假山疊石上,或稀疏點綴鐵線蓮、凌霄,或柔蔓垂懸裊蘿、薔薇。園中湖面上新種了顏色各異高低不同的睡蓮,與岸邊婀娜多姿的垂柳相映成趣,遠處有香蒲、鳶尾、萍蓬、王蓮飄蕩水面,景色蔚為壯觀。
眾人一路走著,錦依又與筠慧商議些兩日後壽宴的安排,筠慧笑著對太妃道︰「母親,您今年的壽宴定是能辦得熱熱鬧鬧,滿城贊譽。請柬這幾日已經散出去了,桓家和祖家的我明日親自送去,右相府的就讓依姐兒去一趟吧。」
太妃點點頭,對錦依道︰「老夫人那邊你也親自去一趟,她老人家可能不會來,但禮數也是要做到的。」
錦依點頭應了,「三叔母和四叔母定是要來的。」想了想,又道︰「如兒如今剛有身孕,壽宴那日恐怕不能來了,過幾天我想去忠義公府看看她。」
太妃道︰「前兩天我讓尹嬤嬤去看了她一回,送了些補藥過去。如兒身子一向不錯,要不怎麼會這麼快就懷上。」
筠慧笑著瞥了錦依一眼,輕聲在太妃耳邊說道︰「母親,都是依姐兒給她調理得好,您莫要眼饞如兒,明年這個時候,您也能含飴弄孫了。」
太妃喜笑顏開地望向錦依,顧忌到一旁的謝穎然,並不多說,但眼中的笑意甚是欣慰。
筠慧雖壓著聲音,但錦依卻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心中苦笑,自己的小日子向來準時,每月十五一過準至。原本自己心里還存著一絲期盼,或許也能如錦如那樣頭一個月就懷上,但今日一早起來,小月復便一抽一抽的疼,到淨房一看,果不其然,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轉而又哂然,哪里能人人都一舉中的呢。
待到晚間睡下前,芊陌端了一碗紅棗姜茶來與錦依喝了。司馬玉樓斜靠在榻上看書,雖隔得遠,鼻端仍是聞到略帶辛辣的姜味。
傍晚在暗香園並未走得太久,只隨意看了三四處地方,便已是夜幕沉沉。但錦依仍是覺得腰間墜沉,晚膳用得也不多。
此時躺在榻上,身子便盡量往里靠,她深知司馬玉樓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新婚燕爾之際又是興致最濃的時候,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己身子不便,拿過一只香花軟枕隔在自己與他之間。
司馬玉樓放下手里的書,將榻頭的燭燈吹熄,只留了榻尾一盞,燭光微弱。錦依背對著他朝里躺著,只听著他輕笑一聲,挨在自己背上的軟枕便被拿走,換了他寬厚的胸膛貼上來。
錦依囁嚅著正要開口,他的手掌已環了過來,覆在自己小月復上,掌心暖熱,貼燙得月復中疼痛頓減。
他輕聲開口,語氣中有淡淡的遺憾,「可惜,要被竣天那廝領先一步了。」
錦依默了半晌,心里哭笑不得,他二人連當爹的先後都要一較高下,實是有些無聊,又忍不住問他︰「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
司馬玉樓認真地想了想她的問題,說道︰「最好這兩年都別生。」
錦依轉過身來,就著幽暗的燭光盯著他瞧,「為何?」
「明年春天我要去一趟江南,正值春暖花開之際,江南風光無限,……」語調里帶了些誘惑的意味,「你不想去?」
錦依眼中閃著光,連連點頭,又算了算日子,便有些泄氣,滿是不甘地道︰「雖然這個月沒有,但我估模著下個月必定會有的……。到明春只有半年多些,那時我身子不便,怎麼能跟你一起去,難道你要丟下我?」
司馬玉樓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傻瓜,若你有了身孕,我自然哪里都不去,天天守著你。」
錦依這才高興起來,頭埋在他懷中,繼續追問,「你還沒回答……」
司馬玉樓愣了愣,繼而毫不遲疑肯定地道︰「兒子。」
錦依抬起頭,皺眉又盯著他,「為什麼一定要兒子?那若是女兒怎麼辦?」
「繼續生啊。」司馬玉樓話語輕松,感覺到她的手指正戳在自己腰間,又補充道︰「其實女兒也挺好,女兒我也喜歡,定是和你生得一樣花容月貌。……但若是兒子,以後我就可以帶他去四處游歷,踏遍山河。」
听了他這個理由,錦依不由得有些好笑,想象了一下他騎在雪如風背上,將自己和他的孩子放在馬前的樣子,忽覺有些不對,上揚的嘴角向下撇了撇,小聲問他,「那我呢?」
司馬玉樓的唇印在她的額間,柔聲道︰「當然也帶著你,……去哪都帶著你。」
錦依默默憧憬將來,心滿意足地倚在他懷中,闔眼慢慢睡去。
司馬玉樓靜靜凝視著她,眼中的深情夾雜了一抹痛楚和彷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