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薇悠悠醒轉時,腦中仍是一片渾亂,只覺身子極別扭地蜷成一團,卻又僵硬伸展不開,恍惚間她竟想起小時候在尚秀堂里的事情。
那是個凜冽寒冬,自己一個人縮在柴房的草堆邊上,灶里已經冰冷,連一丁點火星子都已徹底熄滅。渾身冷得已經麻木,動也不能動一下,一整夜,只能一直保持著那樣蜷縮的姿勢。
也是那一夜,她第一次見到彩衣,恍惚間,巧薇以為自己怕是已經死了,黃泉之下還能與小姐重逢,淒涼的心中泛上一絲歡喜……
略微清醒了一些,巧薇發現自己仍在之前的車內,馬車的顛簸晃得頭一下一下磕著地面。她立刻察覺車內還有人,連忙屏住呼吸,心里已經怕極了,卻仍努力咬住自己的舌頭,不讓一點聲音發出來。
一個沙破的聲音壓得低低傳來,「上頭說了,這女子恐怕識毒,你一掌打暈了她就得了,干嘛還要用藥?」
「這小姑娘不比外面那個婆子,周身細皮女敕肉的,老子還怕一掌打壞了,可不更得耽誤大事。」另一個粗重的聲音說道,「總之人已經弄到手了,捆結實點,就算醒過來也跑不掉。」
巧薇心中驚懼至極,听得這兩句卻也料到,自己常跟著小姐調制香丸,尋常香料迷藥之類的對自己起效甚微,因此想必暈過去的時辰並不太長。
馬車速度極快,听著車外的聲音似乎已不在城里,四處寂靜,只余馬兒疾駛的得得聲。一聲極輕的「叮」響傳進耳中,巧薇身子仍是一動不敢動,眼楮微微睜開一線,一眼便瞅見掉落在花梨木廂幾邊上的那枚玉哨,心下頓時激動起來。
手腳都被捆得太緊,雙手又是束在背後,巧薇焦急萬分,她也知道,恐怕自己不會被帶到太遠的地方,照這馬車的速度,留在車里的時間怕是不多,若是能撿到玉哨吹響,……想到這兒她定了定,若听雨剛才就在附近,應該不會沒看見老王死在外面……
她差點哭出聲來,旋即又想到小姐吩咐的,只要那哨子吹動,听雨只要離得不遠,必能听見。
現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听雨身上,巧薇忽然發覺原來他也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討厭,「不不,不是討厭,現在若他到來,我定是什麼都肯答應他……」
「我可並不是怕死,……」她在心里為自己辯白,隨即又沮喪地承認,「我只怕熬不住刑罰,……若是到時候迷迷糊糊把小姐的秘密泄露出來,那可怎麼辦啊!」
巧薇一面胡思亂想著,一面盡力伸長手指探到腕上扎得結實的繩子。手腕上火辣辣地疼,可指尖觸及到的,分明是牛筋,似乎是浸過水,比一般的要粗上許多。
她心內涌上一陣狂喜,平日制弓弩時常要用到牛筋,為了增加韌性,要把它結成團浸泡在麻桐油中。那結又滑又緊,可卻難不倒自己。
巧薇十指費力地伸長,模索著夠到腕上,心下著實感激衛蘭師傅,當初她讓自己解牛筋結,解到十個指頭都腫得像包子,那時自己還一個勁兒地月復誹她刻薄惡毒,定是想用這樣的法子折磨自己,……卻沒想到,今日竟救了自己一命。
她肚子里嘀咕著,又怕被那兩人發覺自己醒了,繼續保持身子僵硬,手上卻一刻不停。好在馬車速度極快,車里顛簸不斷,將她的小動作盡數遮掩了。
那牛筋扎成了四五個結,打結的手法卻稀松平常,只數息的功夫,便被巧薇解開兩個,腕上頓時一松。她怕被察覺,不敢全數解開,忍著腕上火辣辣的燙疼輕輕抽出一只手來。
馬車似乎上了山,道路更加崎嶇不平,趕車那人像是身後有惡鬼追趕一般,拼命打馬。車內的人被顛得上下亂跳,那個聲音粗重的漢子掀起簾子朝外喊道︰「我說老青,你把車趕穩點兒,老子腸子都快被顛出來了。」
巧薇趁著這個功夫,極快地探手將那枚玉哨抓在手中,不管不顧地湊到嘴邊一口咬住,奮力一吹。
這個時候她已顧不得那麼多了,這里離城一定很遠了,若是再不吹哨,恐怕听雨就算真長了順風耳,也是听不見的。
原本意料中尖利長鳴的哨聲並沒有響起,巧薇口中含著玉哨,頓時嗚咽著哭出聲來,難不成這是啞哨?怎地吹不響?
車內二人見她已醒,還松出一只手來,也是唬得一驚,四只手忙忙地伸過來摁在她身上,將她牢牢抓住。
巧薇這時再沒了自救的信心,索性大聲尖叫起來,拼力掙扎。
「我都說這小娘們兒藥不住,竟連牛筋繩都解開了……」尖利嗓音的男子氣急敗壞地說著,一面將她胡亂揮舞的手臂扭住。
車內亂作一團,巧薇身子像條上了岸的魚一般撲騰不停,兩個男子的力氣竟然有些制不住她。
她猛地竄起身來,抬手就將頭上的銀釵取下來,朝著人便合身撲上。
那個聲音粗重的,正是她之前見到之人,長著一張普通到丟進人群中便找不出來的臉,此時哈哈大笑,像戲耍幼童一般揚手向她揮來,「這丫頭拼起命來跟潑婦似的,釵子都用上……」
話未說完,一道鮮紅艷極的血珠迸射而出,在廂內劃出詭譎悚人的弧度。
「啊……」那人只覺手上劇痛,一看之下已是怒極,尾指尖竟已被削掉一小節。
更有一條紅印齊齊沿掌心而過,初一看不覺有異,緊接著手掌一熱,鮮血如泄洪般滾涌而出。如此細小的傷口,深度卻幾可見骨,整個手掌差點被攔腰切斷。
「臭婆娘……」那人痛呼一聲,反應也是奇快,一腳飛出踢中巧薇小月復。
馬車速度仍未減,巧薇滾出廂外,再跌落地下,這一摔只覺得渾身都散了架,再加上她雙腳仍被束縛,一頭重重撞在路邊一塊尖石上,頓時眼前染得腥紅一片。
馬車急急剎住,車上跳下三人朝這邊過來,巧薇眼前被血污遮擋,渾身已沒了半分力氣,眼淚混著血水淌下來,將她如黃玉般的臉頰沖刷出兩道印子,手中的掌刃仍緊緊握住,她費力抬手,要將它湊近自己頸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