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殘天羨是不打算以這種話頭使玉丘峰了解玉墨病情的,但世間之事,瞬時間的驟變,連始作俑者也無從控制。
殘天羨本意很不願意讓這狠心父親知道他的女兒還活著,更不願小丫頭再與玉家有任何瓜葛。可不知為何,當他看見玉丘峰對幼女關心多余幼子,心竟是多了十分安慰。
這種情愫似乎從不該出現在他身上。
面對一個父親期盼得到女兒下落的目光,殘天羨終于走近玉丘峰所在圓桌另一邊坐下。
也就是這一下,萬分企盼得到女兒下落消息的玉丘峰神色忽地黯然,更不待殘天羨開口先說了沒來由的話,「我當是誰有神通,竟比赫赫有名的‘千機樓’更能耐?原是他的高徒。」
玉丘峰突來話語弄得殘天羨一怔,他沒料到玉丘峰進入玉墨房間之前是不知自己身份的。不禁恨恨地將目光飄向窗外,這驚鴻的一瞥,似乎預示著,有些人要倒霉了!
「既是玉家主不欲挽留少主的性命,那在下又何必費力不討好。在下還有事在身,就此告辭。」
立在窗外的谷吟風驚聞這話背脊上就是一身冷汗。
他最了解師兄的脾性,除了被小師妹奚落礙于師父威懾不敢發作以外,但凡師兄對誰多說話,不是這人要倒霉,就是這個人要家宅不寧了!
果不其然,任性慣了的殘天羨有門偏走窗戶,不理會玉丘峰的愕然直接飛身來至谷吟風身邊。將一藥瓶丟在谷吟風懷里。人影一晃消失不在玉墨的院落里了。
倒霉的只能是他谷吟風,為師父、師兄收拾「爛攤子」的命,說不定打從師父撿他回山谷那時起就已經注定。
大爺的。他也真想任性走個窗戶什麼的。可老天不垂憐,他這名義上的「小神醫」除去找小師妹時,似乎就只能是中規中矩走門的命運。
即使不曾叩門,谷吟風還是將謙謙之姿展露無遺。雖然他現在迫不及待地要找到殘天羨,好回去找師父、找師妹干點不枯燥的事,但身不由己的「枷鎖」好像只捆住他一個人。
進入房間里,谷吟風不再謙和。只是面上過得去地向桌邊讓他看了都十分佩服的男子拱手一禮。將殘天羨塞給他的藥瓶擱在桌上,「令嬡最在意其兄安危,望家主不論看誰面子上。切莫傷人心。」
不來不知道,一來玉家,谷吟風真是覺得閑雲野鶴的江湖日子好過。若是他也有一個父親,這般冷待自己。真是情願面對師兄的冷言冷語。
起碼。在生死關頭的時候,師兄斷然不會丟下他,就像早些年師父他老人家「苛待」他們每一個人一樣。
谷吟風也不願尷尬地留在玉墨的房間里,不似以往,他沒因為「診金」的事情在這里多加逗留。從未體驗過家之溫暖的他,一時見到這樣宅院人情,也是冷了那份祈盼已久的心思。
「神醫留步。」突然地,靜坐在桌邊一聲不吭的家主喊住了馬上就要出門去的谷吟風。「那丫頭,還好麼?」
久居深宅大院。玉丘峰知道即便他再怎麼擔心,這話實在是不該在此時此地問出口的。
可是,對于玉花湮的擔憂充斥了他的心脈,那麼小的孩子,為何忽然就懂得了籌謀?
這三年來,每每午夜夢回,玉丘峰都能夢見各種各樣玉花湮遭遇不測時候的情景。仿佛是天上的妻子在一次次地提醒自己,提醒他沒有好好看住他們的愛女,看住妻子就算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生下來的孩子。
「和令公子一般。」谷吟風終究不是殘天羨,他的顧慮自也和殘天羨不一樣。驀然回首,單臂指著床榻上的半大孩子,一面側耳傾听院落,一面安心地對玉丘峰說著。
「一……一樣……」玉丘峰謫仙的俊顏突然一變,莫名地,這樣的玉家家主竟讓谷吟風由衷地為玉花湮感到高興,不管出于什麼緣故玉丘峰似對兒子淡淡的。可是對于幼女,他好像格外關懷。
「前塵過往全忘卻,舊燕新鴉皆不識。」
谷吟風的聲音似在耳邊,可人影早已消失在門口。玉丘峰如死灰的目光好像終于泛起了火星兒,握住桌上的藥瓶輕步走回床邊。
側坐在床榻邊上的小凳上,單手扶起兒子,另一只手捏住一粒小巧的藥丸放于玉墨的唇邊,「小子,十三年了……」
……
「熙寧」依舊是玉花湮的居所,不是玉桉木有意苛待她,她就是不願意呆在那靠近中心的位置與一眾討厭的嘴臉共處。反正她失憶了,反正她誰也不認識!
「鬼丫頭,換身衣裙,我帶你去街上逛逛。」好好兒地倒在床上免得浪費殘天羨給她的好藥,這個不知死活的家伙非要拖她出去浪費精神。
說起龍麟玉花湮就是一肚子的火,上一次梅君羨病重時候明明是好幾天要死不活的。那毗峙郡雖是比不得國都「龍游」,但也總算是澤國三郡之一吧!
那個地方都找不到名醫相救,偏偏這一進名醫之鄉桐琴就找著了?
去他的名醫之鄉吧!這桐琴即便就是雁蕩谷的門戶,那幾個拿得出手的名醫行蹤也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谷吟風和殘天羨都去了瑤林,哪兒那麼快就回來,還踫見龍麟了?
想到這里,玉花湮的腦海中白光一閃。她似乎漏算了誰,雙手用力揉著被龍麟吵吵的腦仁疼的太陽穴,那個人的身影立時閃過。
她不禁氣急敗壞地坐起身,兩手用力地在身邊拍了一下︰該千刀萬剮的死男人,憑什麼你的命那麼好?我怎麼就沒想到要想辦法絆住染師兄呢?該死!梅君羨的病不就是他治的麼?
「鬼丫頭——」這象征性的稱呼再次在耳邊響起的時候,背對門口坐在床上的玉花湮正打算下床去門口破口大罵這沒完沒了的人一頓。
一個人的臉近的就差沒貼在她的眼上,玉花湮不由自主地揮出巴掌大喝一聲︰「你要死了是不是,來了也不知會一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