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盡隋塵 第十二章 相逢難相識(一)

作者 ︰ 許紹清

夜幕來襲,華燈初上,雄偉輝煌的皇城在黑暗中像巨鳥的展開雙翼投下的陰影,遠遠看著,星星點點的燈火連成一片,交織成一張光輝燦爛的大網,一條條,一道道,縱橫交錯,絢麗無比。

宇文智鴻止步,蹲子替宇文硯舒理了理衣襟,道︰「從這進去我就不能陪你了,你做事素來有度,哥哥就不再囑咐你什麼了,今日不比以往,我把暗香給你,她年齡大些,做事也沉穩利索,有什麼事就讓她通報一聲,知道嗎?」。

暗香是宇文智鴻房里的大丫環,聰明伶俐,行事溫柔可人,一直得宇文智鴻偏愛。宇文硯舒就愛抓著這一點笑他看人只看表面,看不到背後隱藏的骯髒,宇文智鴻也不以為意,說只要她適可而止,替主人辦事一絲不苟,忠心耿耿,他也不苛責太多。

「哥哥,你很煩噯,從家里一直說到宮里,你累不累啊?」宇文—無—錯—小說硯舒伸手輕輕拉扯他的臉頰,一臉的無奈和嬉笑。正看見獨孤凌遠遠踱步而來,努努嘴︰「獨孤表哥來了,我跟宮女姐姐先走了,哥哥記得來接我啊。」

話音未落,人已經跑的遠遠的了,四個清秀的宮女挑著宮燈步履一致,蓮步生風走在她和暗香的前後。

身後傳來獨孤凌爽朗的笑聲。

鳳儀殿,門前三步一燈,照的殿前的花草樹木縴毫畢現;每隔六尺就有一鎧甲侍衛持槍直直的站著,像雕塑一般連眼瞼也不見眨一下。

外閣站這幾個丫鬟垂手而立,內閣不斷有女子嬌嬌嬈嬈的笑聲傳出。

「娘娘,這不是我說竇家的千金相貌不好,只是這實在是好的不一般,您不知道您外甥女見了之後特特的跑到您外甥那兒,您猜她怎麼說來著?」中書令元晉的妻子,一品誥命夫人賀之琴掩唇而笑,中指金戒上瓖的祖母綠翡翠在燈光的映照下益發顯得深沉。

「怎麼說來著?」獨孤皇後情不自禁的向前傾了傾身子,問的有些急切。獨孤佩已近四十,保養甚好的容貌看起來不過三十左右,明黃色的鳳衣上繡著彩鳳鳴祥圖,十二尾翼金鳳步搖,鳳嘴餃著一柄小小的如意,如意下垂著幾絡珍珠,端坐在鳳椅上更顯得雍容華貴,嫻淑端莊。

賀之琴放下掩唇的手,端正的放置膝上,笑顏不減,道︰「她說啊,這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啊?」眾人先是一愣,繼而相繼反應過來,俱都掩唇而笑。

皇貴妃元雯馨邊笑邊說道︰「這小丫頭可真真一張利嘴,這一說真是讓人惱不得,氣不得。」

坐在獨孤皇後身旁的小女孩嬌笑著開口道︰「姮兒曾見過那位竇小姐,現听元姑姑這句話,方覺得宇文妹妹說的可真是入木三分呢。」說完又止不住笑了起來,悅耳的笑聲撒了一室。

皇後也跟著笑,笑著笑著忽然長長嘆了口氣,眾人見狀剎住笑聲,面面相覷,不知皇後所謂何事。

獨孤佩幽幽開口︰「舒兒這孩子出生在塞外,听說都十歲了,我這做姨娘的卻一眼都沒瞧過,前些日子听說她回來了,我有心宣她進宮,又怕見著她就念起蓉兒,彼此傷心。可憐妹妹在世時受盡委屈,離了京城就這麼不聲不響的去了。」眼圈一紅,淚珠兒簌簌的往下落。

獨孤姮紅著眼圈,哽咽不已,強作歡顏道︰「姑姑,您看妹妹馬上就要到了,她要是見您這樣豈不更傷心,您第一次見妹妹,要讓妹妹高興才是。」

獨孤允之妻李妍幽也道︰「是啊,娘娘,好不容易見次孩子,可別讓孩子傷心才是啊。」

獨孤佩忙擦擦眼淚,連聲道︰「對對對,得讓孩子高高興興才是,蓮心,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有沒有好,舒兒愛吃的八寶桂圓蓮子銀耳粥,廚房做了沒有,你再讓人去看看,東暖閣收拾好了沒,再讓人加床被子,暖爐要燒的旺旺的,不夠暖,就在加一個。」

蓮心啼笑皆非,道︰「娘娘,您從大前天就一直說個不停,冬暖閣的被子足足加了有八條,您還一個勁的不放心;今早天兒還沒亮呢,您就催御膳房炖粥,現在啊,怕都爛了。」

「爛了。」獨孤佩驚叫︰「御膳房是怎麼做事的,誰做的,還不撤了他。」

賀之琴看著心酸,笑道︰「娘娘,您別急,御膳房啊做事絕不會出差錯的,您這一急指不定就失去了一個人才了。」

正說著,外面太監尖細的嗓音高高的響起︰「定遠將軍之女宇文硯舒宇文小姐到——。」

宇文硯舒留了暗香到外閣偏殿候著,自己在丫鬟的陪同下進入內閣,沒抬頭,端著身子穩穩下拜︰「臣女宇文硯舒見過皇後娘娘,皇貴妃娘娘,各位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獨孤佩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一臉欣喜︰「快起來,快起來,地上冷,到姨娘這兒來。」

「謝娘娘。」宇文硯舒不敢逾矩,按理謝恩才站起來。

獨孤佩嗔道︰「這孩子,跟姨娘客氣什麼啊,過來讓姨娘好生看看你。」

宇文硯舒走上前去,獨孤佩細看了上下,一把拉過摟在懷里,忍不住的涕淚漣漣︰「真個好孩子,跟你娘一個模樣,性子也像,一樣的知書達理。」

宇文硯舒這才偷眼正瞧這從未見面,貴為一國之母的姨娘,面容與獨孤容甚是相似,但獨孤容臉頰清瘦,眼波輕轉之際,媚態橫生,獨孤佩面頰較豐,眉梢眼角隱有殺伐之氣,許是常年統領後宮的緣故。

獨孤姮輕聲道︰「姑姑,您剛還說不提妹妹傷心事的,您這樣妹妹不更難受麼?」硯舒余光輕掃,看到說話的女子正坐在皇後旁邊的椅上,娥眉鳳目,吊梢眼角卻沒有獨孤凌那樣張狂,不用猜就知道是大舅的老來女,被眾人拱若明珠的獨孤姮。

皇後听了這話,收住淚水,笑道︰「真是姨娘的不是,不該提這些的。」

宇文硯舒乖巧溫文道︰「娘在世的時候經常念叨,要回京看姨娘,最後幾天還一直說姨娘體質偏寒,最耐不得冬,要給您縫件狐裘。」

「我知道的,」皇後抹抹眼角,「前年鴻兒回京的時候,送來件白狐裘,里面縫了朵牡丹花,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娘做的了。」

「皇後娘娘與弟妹姐妹情深,著實讓人羨慕啊。」宇文硯舒甚至不用回頭,听口氣就知道,是她父親宇文懿的兄長宇文昭的正妻,當今聖上的妹妹,先帝最寵愛的女兒——華陽公主。外間傳言宇文昭懼內,但看看眼前之人,富態外顯是不錯,難得眼神平和淡然,淡淡一絲微笑,既不是自視清高,也不是曲媚逢迎。

獨孤姮听了此話,臉上不屑一閃而過。

宇文硯舒正愁不知怎麼開口,皇後笑著提點︰「你大伯母,恭親候的妻子。」

宇文硯舒又客客氣氣的喊了聲伯母,宇文懿搬出宇文府,與父兄的關系似有若無,連帶的他們這些兒女對宇文府也是人情大于親情。

宇文硯舒對著皇後道︰「去年哥哥帶人去鐵嶺山勘察地形,得了兩條火狐皮,舒兒就做了兩件火狐坎肩,一件給您,還有一件給皇上姨父,舒兒親手做的呢,都沒要阿琪姐姐幫忙。」

在座的各位娘娘、命婦一片恭維,皇後神情卻頓了頓,似想到了什麼。

「永昌公主到——」。門外小太監一聲唱喏,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艷似芙蓉濯清漣,媚若桃李笑春風;彩衣荷裙琉璃佩,葳蕤金蓮步步嬌。宇文硯舒驚艷,怪不得文人騷客稱其艷冠天下,果然名不虛傳,她這一來,滿屋子的艷女嬌娃,黛眉水眸都生生的給比了下去。

楊微微一福,似二月垂柳因風而折︰「永昌見過母後,見過各位娘娘、夫人。」

獨孤佩命起身賜坐,座位居然安排在皇貴妃元雯馨左邊,宇文硯舒的下方。看來這永昌公主在宮中的確很是受寵,楊箴勢力漸大怕也離不開她的地位。宇文硯舒就緊緊盯著她的眼楮,淡靜而激流暗涌,多情又冷若冰霜。

似曾相識!

「永昌姐姐,你可來了,可讓妹妹好等。」獨孤姮一臉欣喜。

「是永昌來遲了。」謹慎有禮,舉止得體優雅,無懈可擊。

然而,宇文硯舒冷笑,越是彬彬有禮,完美無暇的人就越深不可測,這樣的人什麼時候被她害得家破人亡,指不定你還會三跪九叩的銘謝她的大恩大德。

皇後含笑道︰「出什麼事麼,耽擱這麼久。」語氣里親切有加,親近毫無。

「回母後的話,」楊低首,「孩兒準備出門的時候,內務府來報,賞給鎮北軍的物資中的布匹進了點水,毀了,孩兒不放心,親自去看了一下,十八九的布匹不能用了,因此打發人去尋燕王費了些時間。」

皇後娥眉緊蹙︰「御賜物品管理甚嚴,怎麼會出這樣的意外。」

「母後放心,燕王殿下已下令徹查此案,嚴加辦理。」楊寬慰道。

元雯馨忙跳開此事︰「二皇子素來穩重,此事交予他辦最是適合,那我們就不必操心了,昌兒還是先見過你宇文妹妹吧。呵呵,可是個小美人,跟昌兒可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啊。」掩嘴嬌笑,珠翠動搖,花枝亂顫。

獨孤佩眼里寒光閃了閃,轉瞬即逝,正欲說話,宇文硯舒的聲音已經脆脆的響起。

「貴妃娘娘,舒兒剛才一見永昌姐姐,驚若天人,舒兒自知蒲柳之姿實是螢火之光難以與皓月爭輝。」

楊低笑︰「舒兒妹妹謬贊了,就姐姐這點姿色,豈能與各位娘娘麗質天成,絕代風華相比。」

獨孤佩道︰「時辰快到了,大家都快入座吧。」

眾人悉悉索索站了起來,獨孤佩將硯舒交給蓮心牽著,其實硯舒心里是有一百個不願意的,但官大一級壓死人啊,也只有乖乖的跟著走的份了。

後來宇文硯舒才知道,在後宮這種地方,你不能僅盯著眼前人不能得罪,還要放眼整個後宮天下,要能做到面面俱到,玲瓏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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