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因為九王爺的事,皇城有段時間很是動蕩。皇上召我父親回來本是主持當年的科考,卻因事在京城盤歇了大半年,當時就寄居在獨孤府。
「雖然住在一塊,其實也不長見面,剛開始每個月都只是在獨孤家的書塾見到她好幾次,後來才慢慢的走進了,她很安靜也很聰明,待人處世溫柔大方,沒有那些官宦小姐的架子。
「那時候還有墨硯,墨硯是你娘的閨中密友,她們從小就一塊兒念書,一塊兒學琴。墨硯父親沒有遵從李家的家規進入仕途,相反在文房四寶的制作上卻很是成功。當年誰不知道京城‘書雲閣’,一支毛筆都要好幾兩銀子。」
宇文硯舒咋舌,好幾兩銀子,那是她幾個月的零花錢。她要是有這錢,肯定不會花在買毛筆上。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京城里都是些有頭有臉,有錢有勢的人,誰會在乎那幾兩銀子,買的不就是個面子。這種盲目趨從攀比真是哪朝哪代都有。
「墨硯的性子跟你娘正好相反,她坐不住,無論什麼事情她都想親自瞧一瞧,模一模。也經常闖禍,每次闖了禍就躲在你娘背後,為這事她被你爹罵了不知多少次。也因此她跟你爹誰也看誰不順眼,此次見面都像仇人一樣分外眼紅。
「想一想你爹那時候也挺可憐的,被我和墨硯不知整了多少次。」
「你——。」宇文硯舒情不自禁的張大嘴,等發現不妥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尷尬的朝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的沈妃干笑了兩下。
「每次你爹怒氣沖天的時候,我們就把你娘推出來,然後跑的遠遠的。那時你娘可真是你爹心尖上的人,舍不得多說一句重話,不肯違背你娘的每一個意思。你爹是百煉鋼,你娘就是繞指柔。」
沈妃又咳嗽兩聲,輕輕抿了口已經涼透的茶水。
「可惜後來不久,我就跟隨爹爹回江南了。後來幾年也時常書信往來,直到我十五歲那年被選中進宮,才又見了面。
「想不到一別不過數載,那麼快便物是人非了。我特意比進攻的日子提前了幾個月來京,就是想多與她們在相處一段時間,等到一入宮門深似海的好時候,見了面指不定話都不能說,何況體己話兒。可我發現你娘開始經常郁郁寡歡,你爹也來的少了。我一問你爹去哪兒了,你娘便淚流不停,卻從不開口。我不得不去問墨硯,要知道墨硯的那個性子就是個一點即炸的爆竹,當時就罵罵咧咧的把事情的原委道了出來。
「就是前一年的簪花會,你爹遇到了當時還是中大夫劉仕明的女兒,也就是劉心雲。劉心雲跟我們一般的侯門女兒不同,她潑辣也膽大,也不顧你父親旁邊站著的你娘,或者說她就是不待見你娘。」
說到這里,沈妃冷笑一聲,幽幽的燭火映入她眼簾反射出一抹刻骨的恨意,這份嗜血的眼神讓她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顫栗起來。看了看旁邊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她的小人兒,怕嚇到她,沈妃舉起簪子挑著燭芯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其實,那時候只要是你娘的東西她都要搶過來。那天她當著你娘的面將新開枝的桃花就扔到了你爹身上,幸虧當時你爹不認識她,對她也極其冷淡,看都不看地上的花拉著你娘就走了。你娘性子弱,被人這麼當面欺負,也不知反抗。倒是在一旁的墨硯狠狠的啐了一口,才走了。」
宇文硯舒皺了皺小眉頭,不解的道︰「可是為什麼後來我爹又和這女人攪合不清了呢?」
沈惠舒搖搖頭,有些寂寥有些疑惑︰「這也正是我所奇怪的地方,宇文家是大隋的豪門望族,劉仕明雖然也勉強稱得上是個四品官,但畢竟是寒士出身,理應沒有多大的來往。而且按照墨硯的轉述,劉心雲是不忿周圍人對你娘的贊美才前去挑釁,看你爹的樣子在之前也沒見過此女。」
「您的意思是劉心雲因嫉妒我娘,所以勾引我爹,而後來我爹受了她的迷惑才移情別戀?」宇文硯舒以一極其痛恨的語氣說道。
沈妃覺得宇文硯舒仍然還是個孩子,深更半夜能跑到這種鬼氣森森的地方已經是難得可貴了,那些陳年舊事也只打算跟她聊聊,提提醒。並沒有深入討論的打算,況且很多事情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也可以有這種猜測,不過說你爹移情別戀又似乎不妥。」沈妃似是想起了什麼,秀眉緊鎖,「我在相府住了兩個多月,大約是我進宮前的六天左右,那天夜里我因心煩難以入睡,便起身獨自到院子里走走。走到假山的荷塘旁的假山的時候,听到有人在說話,心生好奇就躲在假山後面偷听。正好听到你爹在說什麼‘再忍忍,再忍一些日子就好,我知道這些天你受委屈了,但你放心我絕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天色很晚,我看不見他再跟誰說,但是我听到有人在哭,之後就是你娘的聲音‘可是懿,我很害怕’。宇文懿似乎很著急‘你還不相信我麼,昨天我已經向舅舅提過親了,日子都定下來了,別讓我擔心’。
「我確定我當時听到的是你爹娘的對話,所以我感到事情並不像我跟墨硯想像的那麼簡單,似乎在你爹與劉心雲來往的背後藏了一個極大的秘密,這個秘密你娘是知道的,可是她不說。」
「照這樣說,我爹似乎又是在與劉心雲逢場作戲了?可是我怎麼听說當時我爹去劉家提過親的?」宇文硯舒不解的問道。
「嗯」沈妃點點頭︰「確實有這麼回事,那是在同德八年的時候,傳言你爹上劉家提親遭拒。轉而劉仕明就將女兒送入宮中,然後你爹娶你娘後,憤而出庭,自立門戶。」
宇文硯舒抱著小腦袋晃啊晃,感覺里面像蠶絲一樣左一圈右一圈,亂七八糟沒有頭緒。
沈妃婷婷立起,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著屋外黑壓壓的夜色,幽幽的道︰「我當時年紀小,做事不知深淺,曾私下里動用沈家的關系查過那個秘密。結果不僅一事無果,還賠上了好幾條人命,包括,包括••••••」
沈妃開著一團的黑色,總覺得在那看不見的地方藏著一雙眼楮,監視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逃不了你也跑不了他。
「包括墨硯。」
宇文硯舒驚震的看著窗邊羸弱的身影,曾想過那個人會在天涯海角,或是大隱于市,卻沒想到香魂以赴黃泉,甚至比娘還要走的早。
兩人都沉默了好久,沈妃需要時間平靜翻滾的心緒,硯舒需要時間吸收剛得到的消息。
一只暗褐色的蛾子揮著短短的翅膀撲到一閃一閃的明火上,燈光驀然暗了一下。稍微退開的飛蛾又不知疼痛的撲了上來,這次卻被融化的蠟燭油粘住了,炙熱的火苗一下子燒焦了它的翅膀,疼的小飛蛾一個勁的亂撲騰。
「硯舒,你還小,今晚說的話你記住就行不必深究,我約你深夜前來,其實另有一事相求。」
「沈姨請說,只要硯舒能辦到的,覺不辜負沈姨的期望。」
沈妃轉過來看著一臉認真嚴肅的小丫頭,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沒什麼嚴重的事,只不過關于冬畫的一些瑣事。」
「冬畫?」宇文硯舒實在想不起來冬畫是誰,印象里似乎沒有這個人啊。
「就是我身邊的啞嫗。」
硯舒尷尬的撓撓雪腮,原來就是那個剛嚇她一跳的老僕人啊,名字倒是挺好听的,有點意思。
「我若不說,誰也不會猜到,冬畫其實就是玲兒,你娘身邊因被毒啞趕出將軍府,而因禍得福撿回一條命的小丫頭。」
沈妃說的淡然,宇文硯舒確實不可思議的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仿佛她講了一個天方夜譚的笑話。玲兒是獨孤容的貼身丫鬟,應該大不了幾歲,細細算來不過四十上下的樣子。啞老嫗看上去足有六十多歲了。將這兩者畫上一個等號,還是有一定的難度的,恐怕高科技的人臉復原圖都不會有這麼離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