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日,偏僻的院子里迎來了這麼多年除獨孤家人外的第一個客人,宇文硯舒驚訝的看著站在院門前淺淺公子,驚喜的大叫一聲,飛快的踩著開的正旺盛的鮮花跑過去,嬌艷鮮女敕的花瓣如碎玉寶石般紛紛落下。
「大哥。」宇文硯舒一頭栽進宇文智鴻的懷里,大哥原本就頎長的身體顯得更加瘦削單薄。
被她這麼一撞,宇文智鴻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但是看到緊緊揪著他衣服埋頭悶哭的小姑娘,又不盡咧開嘴放聲大笑。聲音醇厚,震得樹枝上的鳥兒撲稜稜的直竄雲霄,連日來的不快似乎也在這一瞬間飛到了九霄雲外。
「我們回家。」
「哎!」宇文硯舒笑容滿面,燦爛的連這明媚的陽光都稍遜一籌。獨孤凌在一旁白眼翻上天去了,看吧,別人家的姑娘你待她再好,始終還是人家的姑娘,一看見親大哥,就把悉心照顧她的表哥扔在一旁不聞不問,果然,一表三千里啊。
路上一掃來時的驚慌失措,宇文硯舒的心情輕盈飛揚好的像五月天里空中到處飄飛的柳絮,一路對著周圍的路過的新鮮玩意兒都表現出滿滿的興趣,像只小鳥兒一樣快樂的飛來飛去,對愛不釋手的東西拿了就走,宇文智鴻跟在後面陪著笑臉忙不迭的付錢。
「哥哥,哥哥。」一條街走了有大半,宇文硯舒突然折回來好似終于想起來後面還跟著自家大哥一樣,吊在大哥的胳膊上一聲一聲的嬌膩的喊著,美玉般的俏臉看著他傻笑卻沒有其他的話。
宇文智鴻的心一下子就軟成三月的鵝絨,他的妹妹啊,這個世上唯一一個體內流淌著與他相同血脈的小可人兒。
挑貨郎放著沉甸甸的貨物,站在路旁休息,與忙里偷閑的小販兒侃兩句。
「貨二郎,今年秋可還去北方,幫我捎些貨回來吧。」
挑貨郎一邊用衣服下擺扇風,一邊喊︰「不去了,听說今年那邊要打仗,我兩條腿可跑不過那些箭啊,馬的。」
小販大笑︰「呦,還挺惜命的,就你那小命值幾個錢。」
「哈哈,人窮就剩這條命值錢了,咱可看緊著呢。」
將軍府內被抄的東西已經歸還大半,被損壞的地方正有工匠「乒乒乓乓」拿著工具敲敲打打個不停,緊鎖眉頭的宇文懿獨自在客廳里來回踱步,看見他們回來難得的展顏一笑。
「爹——」宇文硯舒隨著愛嬌的嗓音一同飛進客廳,「爹,你沒事吧。」
「爹沒事,爹怎麼會有事呢?倒是我的娃你受苦了,都瘦了好些。」宇文懿愛憐的撫著女兒柔女敕的臉頰,不過才兩三日,他那看著一團喜氣的心肝寶貝就一下子瘦了這許多,那些瘦下去的肉仿佛就是割的他身上的肉一般,心疼的無以復加。
宇文硯舒像小泥鰍一樣賴在宇文懿懷里撒嬌,嘟著小嘴告狀︰「可不是呢,表哥都不讓我出去,可把我悶壞了。」
宇文懿佯裝生氣的道︰「這個壞家伙,居然這麼欺負我女兒,等爹幫你教訓他一頓,好不好?」
正在丞相府陪著祖父下棋的獨孤凌突然打了噴嚏,揉著鼻子納悶的看著天上艷陽高照,這樣的天氣難道著涼了。
獨孤業落指間擒著一枚黑子,捋著胡須悠悠的道︰「昨夜忙了一夜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是。」獨孤凌趕緊起身作揖恭恭敬敬的退出雲林小築,跟爺爺下棋實在是大費腦筋,怪不得朝中同僚都私下稱他為老狐狸,這一盤棋下來,費去的精力睡幾覺都補不回來。
「哼?」正在收拾房間的蕭景璘突然眼前一暗,一個溫軟的事物蒙住了他的眼楮,條件發射的就要像來人發起攻擊,但是轉瞬及至的女兒家獨有的香氣盈盈圍繞在鼻尖。
心情大好︰「舒兒。」
「切,真沒意思。」宇文硯舒拿下手站在一邊氣鼓鼓的表示不開心。
蕭景璘看著她笑,他不善言辭,但是經驗告訴他如果他沒有在第一時間喊出她的名字,那後果可不是這一兩句話就可以打發掉的。這麼多年的相處,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早已互相滲透的骨髓,對方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就能清楚的明白他的想法,知道接下來有何動作。
「想我不?」宇文硯舒雙手摟著蕭景璘的脖子,貪戀的看著他稜角分明的俊臉,果然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
蕭景璘空出一只手輕點她的鼻尖,笑道︰「你個不知羞的小丫頭。」看到宇文硯舒撅起嘴有生氣的意向,緊接又道︰「當然想。」
一大家子除了以侍奉皇後為名的進皇宮的蕭景琪,俱都平安歸來。白柔心原來氣焰囂張的臉經過此次的無妄之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再多的胭脂水粉都遮不住她的憔悴,坐在桌旁眼神呆滯明顯少了很多的話。
蕭景璘一如既往的幫助宇文硯舒挑揀她喜歡吃得東西,每次見她吃得開心,他的嘴角都會不由自主的上翹,宇文懿突然伸手模模正吃得不亦樂乎的宇文硯舒的小腦袋,臉上罕見的流露出溫情的笑容。宇文硯舒嘴里含著東西半抬頭沖著父親傻笑了一下,又埋首繼續奮斗湯湯水水中。
飯後,白柔心早早告退回房休息。其他人轉入院中的亭子乘涼消遣。宇文懿心情大好,也許是酒精的關系,一個勁的嚷著讓宇文智鴻取來他珍藏了數十年的紫竹玉簫。宇文智鴻不敢違拗,恭恭敬敬的取來玉簫遞上。
宇文硯舒好奇的托著腮倚靠在蕭景璘身上,她長這麼大從來不知道只懂行軍布陣征戰沙場宇文懿居然還會有如此雅興,他身上在沙場磨練出的冷硬鐵血味道,似乎與這一枚小小的管樂器不大協調。仔細觀察他的手指,骨節粗大,指間掌心因常年握劍生著厚厚的老繭。無論如何也不敢想象這樣一雙粗糙的手,如何按準音調,流出悅耳的樂聲。
可是眼楮會證明事實,耳朵會自己欣賞。簫聲嗚咽,裊裊如絲,牽扯糾纏像陣陣濕潤的松濤層層疊疊的涌散開來,放佛給這樣一個寂靜的夜晚隴上一層透明的面紗,飄渺變幻。
宇文硯舒連日來因擔驚受怕未成睡得一個好覺,此刻只覺簫聲動听,勾出幾日來的困意,難免忍受不住靠在蕭景璘懷里昏昏欲睡。
宇文懿住了簫聲,將玉簫遞給身旁的胡管家,將女兒抱過來放置在膝上,像她很小的時候一樣哄她入睡,心中感慨︰歲月如梭,轉眼間他和蓉兒的第二個孩子都十一歲了,再過幾年他這個做父親的就再也不能如這般抱著她。再看看身邊的器宇軒昂的蕭景璘,心中一片柔軟,這孩子是自己看著長大,跟父親一樣胸懷坦蕩,確實值得托付。
「我這一去不知還能不能回來,原本還想這次回來把親退了,再過個兩三年就把你們的事情辦了,我也算了了一樁心事,誰知道劉家居然如此的言而無信。」
蕭景璘面色微紅︰「將軍,這事……」他不會安慰人,有些手足無措的搓搓手,說不急他其實巴不得現在就可成婚,免得看到京師那些如狼似虎的青年才俊,醋意大發,說急,在這種情況下又說不出口。
「您可是主婚人,爹,別人都可以躲懶,獨獨您使不得。」宇文智鴻強笑道。
「呵呵,是啊,我可是主婚人。」宇文懿也笑,面露愧色︰「我這一生對不起三個人,一個是你娘,可惜她已經去了,這份情只好來世再還。一個是劉心雲就是如今的嫻妃娘娘,當年騙她實在是情非得已,不過該還的早已還清,鴻兒,如果我沒有回來,你便做主去退了這門親事,我不能讓我們上一代的恩怨牽扯到你們身上。」
「將軍……」
「爹,你這是做什麼?」宇文智鴻眉頭緊鎖,從父親的話中似乎听到了托孤的意味,這對于一個即將征戰的將軍而言卻不是吉兆。
宇文懿擺擺手,示意他們听他說完︰「我一向自詡忠君愛國,現如今卻做出了這樣的事,是在是罪大惡極,我對不起聖上多年來的悉心栽培,更愧對宇文家的列祖列宗。爹這一生無所他求,就指望著能見到你們兄妹成家,可惜老天爺連這個願望也不能實現。」宇文懿說著無奈的笑了起來。
笑聲中,宇文智鴻第一次注意到父親真的老了,皺紋無聲的爬上他的臉,偉岸魁梧的身軀也已佝僂。時間毀了他的身體,他都一直撐著,這次的事情卻讓他對這個朝廷充滿了失望,衰老便毫不猶豫的趁虛而入佔據了他的身體。
為人臣子,君為之綱。對于宮中人而言,這次只是一次無關緊要的誤會,澄清事實便安然無事,可是對于被冤枉的人來說,卻不啻于是晴天霹靂。他們常年在外,每一次拿起武器都是在告訴自己保家衛國,多年不接觸這詭譎的政治戰爭,突然發現自己守護的珍寶卻向自己齜咧出猙獰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