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醫術尚可,願意試一試。」
夏啟揚在宇文硯舒惡狠狠的目光中,迫不得已毛遂自薦。
「這……」阿鶯沉吟。
她跟夢夫人多年情分,早就超越了一般的主僕情。對夢夫人的身體,她比夢池這個女兒都要更緊張,哪怕有一絲可能她都不想放過。
「唉,那你就試試吧。」人都到這一步了,只好死馬當活馬醫。
阿鶯轉過身,領著他們進去了。
夢夫人的香閨布置的簡單卻不失精致,樸素又不失秀雅。一副深海珍珠簾隔開里外兩間,外間的臨窗梨花木案上放著一尊青玉香爐,其上青煙燎繞,房間內充斥著濃濃的安息香的味道。
獨孤凌悄悄環顧四周,牆上十來副畫的內容盡收眼底。畫上幾乎都是同一個男子,或舞劍,或獨飲,或憑欄,或小憩,各種神態不一而足,卻都分明是蕭遠空。心想︰想不到這主人居然也是個痴人,思念數十年如一日,蕭遠空真是好福氣,可惜了卻無命消受。
轉念又一想到元音婉,音容笑貌猶在,心中大痛,頓時臉色煞白,手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狠狠的閉上眼楮,良久才能平復心情。
「請。」阿鶯打起珠簾。
夏啟揚猶豫了一下︰「這恐有些不妥吧。」
阿鶯笑了笑,眼角的魚尾紋深了些,「沒關系,我們不講究這個。」
身在江湖,哪里有深閨大院的嬌氣。何況那是個病人。
夏啟揚獨自跟著阿鶯進去,只見一白發童顏的美人,神態嫻靜的閉目躺在床上。蓋著一床薄薄的錦被。
阿鶯輕輕喚了幾聲「夫人」,那美人毫無反應。
「想是睡著了。」阿鶯聲音低的輕不可聞,輕手輕腳的將夢夫人的手從被子中拉出來。夢夫人的手腕肌膚如凝雪般白女敕幼滑,絲毫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夏啟揚不敢多看,伸出手指搭在皓腕上,時而擰眉,時而恍然。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他才放開,示意阿鶯結束了。
阿鶯幫夢夫人掖好被子,急急忙忙跟著夏啟揚出來。她不知道。就在她離開房間的一瞬間,夢夫人睜開了眼楮,流光的水眸映著晃動的珍珠,瀲灩的寂寥。
「夏大夫。怎麼樣?」
夏啟揚一坐定。阿鶯急切地問,連稱呼都變得恭敬了不少,在外間等著的宇文硯舒和獨孤凌也不約而同的看著他。
「夫人以前可是受過嚴寒?」夏啟揚問。
「是,我家夫人生產後,不顧身體,抱著小姐在大雪中走了兩天兩夜,凍壞了身子。」阿鶯說道。
「夫人這是年輕時凍傷了肺脈,在下若沒看錯。夫人每遇寒冷便有足疾發作,痛癢入骨。」
阿英點點頭。幸而她們住的地方有一處溫泉,氣溫受其影響,寒冬短暫。否則,她們早早就要搬離此地。
夏啟揚接著說道︰「之後又大喜大悲過甚,五髒皆損,雖然常年用大補之藥續著,但內里已是千蒼百孔,治標不治本罷了,而且觀其脈象,似有 癥之險。」
阿鶯意動,這小大夫看著年紀輕輕,卻果真有兩份本事,以前看過的大夫,最多能看出夫人體有沉痾,卻說不出所以然來。這年輕人不僅說的
「不過,在下可以試試治好她陳年內寒,讓她免受寒苦。」
內寒即女子宮寒,夢夫人少年時寒氣浸體,五髒六腑皆是寒氣,發作起來比常人更厲害。
夏啟揚話,頓時讓阿鶯眼楮一亮,就算不能完全治好,能減少痛苦也是可以的。
「真的?你真的有辦法?」門外卷進來一股鮮紅的香風,夢池的聲音充滿了喜悅。
「有七成把握。」
他說的很保守,但也足夠讓夢池和阿鶯欣喜不已。作為夢夫人最親近的人,再沒有人比她們更了解夢夫人所受的痛苦有多嚴重。
阿鶯急急讓七月取來紙筆,親自磨墨,請夏啟揚開方子。夢池又連聲喚人上好茶。
沾了夏啟揚的光,宇文硯舒和獨孤凌也分到了一杯羹。細膩通透的白瓷茶盞中,晶瑩的茶水隱隱透出淡綠的色澤,聞一聞只覺得有股幽幽的苦澀之味,輕輕嘗一嘗,有點苦,然後是淡淡的清香若有若無的盈滿齒間。宇文硯舒暗暗感嘆,之前喝的茶水雖然也不錯,跟這一比就如普通的白開水,淡而無味,想不到這姐們一直藏私呢,
「叮——」
一聲細響從西北角落傳出,宇文硯舒循聲望去。只見一只小小的青銅鳥首,瓖嵌在牆腳處,顏色跟牆面相差無幾,稍不留神都不會注意到。鳥嘴張著,下方地上有一顆圓不溜丟的銅球,還在滴溜溜的轉著。
宇文硯舒稍一留心,發現這間屋子的其他三個角落都有一只一模一樣的鳥首,唯一的區別就是鳥嘴里還各餃著一顆銅球。
正激動的給夏啟揚磨墨的阿鶯,听到響聲,看見銅球落地,臉色大變。緊接著,似乎突然意識到,他們還少了兩個人。
「好一個聲東擊西,你們居然敢,活的不耐煩了。」阿鶯一改之前溫柔和藹的面容,面目肅然,呈現一片殺機,整個氣勢攝人,撮口打了個 哨。
不知道從哪里悄無聲息地飄出五六條人影,個個都用黑布蒙著臉面。霎時把他們三人包圍起來,夏啟揚藥方才寫了一半,也被奪走了筆,不用他了。
宇文硯舒、獨孤凌和夏啟揚三人頓時懵了,發生了什麼事?不就是掉了一顆球,怎麼就一下子從座上賓即將成為階下囚了呢?
夢池的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消失的兩人。一個是她心心念念的情郎,還有一個的身份,她心里有個大膽的猜測。卻一直不敢求證,如果她的猜想得到證實,那也是她關系最親近的人才對。
「鶯姑,他們也許只是不小心誤闖那里。」夢池在阿鶯示意那些人把她們捆起來時,趕緊求情。
阿鶯看了夢池一眼,嘆了口氣︰「你呀。」
這孩子在江湖走了這麼久,怎麼還這麼單純。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對對對。鶯姑,這可能只是個誤會。」宇文硯舒從善如流,雖然她也不知道蕭景璘和秋朝陽去了何處。但他們不能莫名其妙的坐以待斃啊。她們三人,她和夏啟揚半點武功都不會,唯一有功夫在身的獨孤凌現在又相當于廢人,不用打都肯定吃虧。
阿鶯一記眼刀掃了過來。宇文硯舒很識相的閉上嘴巴。夢池求情。人家對自家的孩子憐惜不舍,對她這個外人可就未必會手下留情了。
不一會兒,有人進來,在阿鶯耳邊低語了幾句。阿鶯听罷,冷冷的掃了宇文硯舒幾人一眼,示意那幾個蒙面人把他們押出去。
「哎呀,別扭我手,我自己會走。」宇文硯舒用力甩了甩手臂。奈何她的力氣與一常年練武之人相比而言,太過微不足道。她依然被人扭麻花一樣給扭了出去,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幸好那些人把他們押到院子里就放了手,不然那麼大的力氣,宇文硯舒都會懷疑自己有可能會和獨孤凌一樣了。想到獨孤凌,宇文硯舒連忙看了他一下,還好,押他的人似乎知道他有傷,只是一只手搭在他肩上,防止他有可能逃跑。
院子里,已經有兩個被用繩子困得結結實實的人,頭臉、身上到處灑滿了灰塵,狼狽不堪的站在那里,不是蕭景璘和秋朝陽,又是哪一個?
「你們真去闖人家宅院啦?」宇文硯舒快步走了過去,壓低聲音問。
秋朝陽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這麼明顯還看不出來,眼瞎了麼?
「你們怎麼在這兒?」蕭景璘奇怪地問,他們才被抓來而已,怎麼他們好像早就被抓來了一樣。
「嗯。」宇文硯舒猶豫了一下,「說來話長,差不多就是一句話,自投羅網。」
「笨蛋。」秋朝陽鄙視她道。
宇文硯舒對他此刻地鄙視嗤之以鼻︰「你聰明,怎麼還被人五花大綁捆得像個粽子一樣。」
秋朝陽郁悶了,千小心萬小心,怎麼都沒想到人家地機關居然在門上。一推門,一張大網從天而降,他和蕭景璘兩人猶如網中之魚,被逮了個正著。
阿鶯看見他們都在,想到之前自己還對夏啟揚滿懷感激,結果人家卻是在聲東擊西,耍著自己玩,羞愧難當,更加怒火中燒,直接道︰「私闖禁室,乙安,把他們都關到地牢里去,好好審一審。」
「噯,鶯姑,誤會誤會啊,我們真是不小心走錯了地方,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們吧。」秋朝陽笑嘻嘻地對鶯姑求情。
結果,阿鶯對著他冷笑一聲,她從小就看這個油嘴滑舌地小子不順眼,真不知道夫人和小姐看上他什麼,趁這個機會好好收拾收拾他。
「帶走!」
卻是不給他們任何解釋地機會。
乙安,就是剛才進去給阿鶯報信的人,領著手下就要退了出去。
「慢著。」突然,小樓門內傳來夢池一聲嬌喝,火紅地身影出現在大家眼前︰「鶯姑,我娘讓他們進來。」
阿鶯愣了一下,不贊同地看著夢池。她的目光仿佛有重量一樣,夢池在她的目光中不由自主的轉過頭去︰「我娘真的有叫他們進來。」
阿鶯自然不會懷疑她撒謊,她太明白這對母女心中所想,正因如此,她才會不贊同夢池向她娘求援的做法。
「你會後悔的。」阿鶯重重的嘆氣,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
夢池貝齒輕咬紅唇,縴手擺弄著衣擺不說話。
阿鶯無奈的揮揮手,讓乙安帶著眾人散去。冷冷的瞥了一眼剩下的幾個外來人︰「進來吧。」說罷,轉身就回了屋子,一點兒都不想再多他們看一眼。
這位姑姑的脾氣不大好啊,宇文硯舒和秋朝陽對視一眼,想不到硬茬子不是主人,也不是小姐,反倒是主人心月復媽媽。
蕭景璘無意間看到他們二人對視的目光,一愣,心底有股說不出來的滋味,曾幾何時,跟舒兒彼此心意相通,只消一個眼神就能心領神會的人,不再是他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