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不相瞞,你父親的下落,我也不很確定,但若我沒推測錯,他許在十年前就已遭毒手,不再人世了。」夢夫人睫毛輕顫,聲音微微有些哽咽,面上的愁容哀戚,不似作偽,讓人動容。
「蕭盟主武功蓋世,誰能害的了他?」秋朝陽不信,前武林盟主蕭遠空可是他極度崇拜的偶像,被人害死,這樣他不能接受。
「是啊,武功蓋世,世人都知他如何了得,甚至說他能一人獨面千軍萬馬,依舊可以來去自如,全身而退。可那也只是外人說說而已,真的遇上了,他是人又不是神吶。」
「夫人,您的意思是……」
蕭遠空獨自一人去面對千軍萬馬,他腦抽了嗎?蕭景璘是在軍中長大的,其他不說,就只說大隋的箭陣,傳承自秦朝,幾經改善,一旦發動,密密麻麻就如漫天飛雨,讓人插翅也難飛。
「~我說過我不確定,因為我派出去尋找他的人,幾乎全都失去了消息,只有一人留著一口氣回來,告訴我永慶十二年,蕭郎去了軍中後,就再也沒人見過他。」
永慶十二年,不就是蕭景璘和蕭靖琪被送到軍營的那一年嗎?她什麼意思,是說蕭遠空死在軍中,並且是死在大軍包圍之下。
「不可能,我爹與蕭伯伯是至交好友,他若在軍中,我爹肯定不會讓他有事。」宇文硯舒沉不住氣,一感覺不對。立即大叫起來。
夢池橫她一眼︰「虧你還是大家閨秀,大呼小叫的像什麼樣子。」言語嬌脆,也難掩其中的不滿。我娘親說話的時候。有你插嘴的地方嗎,真是不懂禮貌。
宇文硯舒被夢池一句話頂了回來,氣鼓鼓的嘟著臉,生悶氣。獨孤凌安撫的拍拍她的後背。而蕭景璘卻奇怪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阿璘哥哥,你別信她,我爹是你爹的好友,肯定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被害。而且你也在軍中那麼多年,可有听到什麼?」
是了,蕭景璘回過神來。將軍對自己恩重如山,如果他與父親不是相交甚篤,父親也不會將一雙兒女都托付給他。夢夫人只說父親去了軍中後,無人見過。也許他早就離開了。卻無人知曉呢,父親武功那麼高,並不是不可能。
「哈哈,至交?好友?哈哈哈……」夢夫人像是听到了什麼笑話一樣,大笑起來︰「笑死我了,我們認識宇文懿的時候,他不過是個跑腿的,誰會結交他啊?」
赤luoluo的諷刺。讓身為人女的宇文硯舒大怒,杏眼圓睜。驀地起身,對著夢夫人厲聲道︰「我宇文家乃簪纓世族,從前漢時起,鐘鳴鼎食數百年,我父親是宇文家嫡次子,何時成一個跑腿的,夫人好修養,又何必言語侮及家父。」
「對對對,你是他女兒,自是認他千好萬好,是我不查,一時失言。」夢夫人慢慢平息笑意,但臉上嘲諷之色不減。
宇文硯舒在獨孤凌和秋朝陽的勸慰之下,深吸一口氣,才慢慢壓下心中的怒意。看了一眼眉頭緊鎖,似乎陷入沉思的蕭景璘,心中涌上一陣無力,她就不該跟蕭景璘一起坐在這兒。
「但我所說卻是事實,當年我們認識你父親的時候,他的確只是離人松身邊一個幫忙傳物遞信兒的。」夢夫人這次平和了些,講話非常清楚。
「離人松?」
好奇怪的名字,就連一直保持沉默的夏啟揚大夫,也露出幾分意外的表情︰「不會是假名吧。」
「小大夫看著年紀不大,到有些見識。」沒想到夢夫人竟然贊許的朝他微笑點頭。
這麼說他蒙對了。很少被人夸獎有見識的夏啟揚臉一紅,靦腆的低著頭,端著茶盞假裝喝茶來掩蓋自己的窘迫。
「可惜那時候,我們只覺得這姓氏從未听過,但想想天下之大,姓氏何其多,是自己孤陋寡聞罷了。」
夢夫人深深嘆了口氣,閉上眼楮,阿鶯見狀,忙扶著她輕輕靠在椅背上,稍作休息。
主人家累了,沒人好再多嘴,只好互相用眼神交流,是走是留。
「夢姨,小佷冒昧問一句,您的名諱是?」
秋映水偶然提過,夢夫人本不姓夢,只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才隱姓埋名于此。
夢夫人似乎真的累了,不想開口說話,只是勉力抬了下手。
「我娘姓趙名鴻影。」夢池代答。
秋朝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這麼說現在的無影莊其實就是當年的驚雲山莊了。」
「是。」依舊是夢池代言。
當年驚雲山莊被突如其來的大火付之一炬,娘親帶著她們躲進密室里才避過一難。她永遠不會忘記,被大火烤的燙人的牆壁,又窄又小屋子里猶如蒸籠一般,幾十個人擠在里面,人人都全身月兌力,呼吸困難。那時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會被活活烤死,可是她挺過來,不僅是她,莊內的大多人都挺過來了。
她們想要搬走,可是母親的身體卻越發虧損的厲害,沒有溫泉的壓制,她連一個冬天都熬不過去。于是她們只好改頭換貌,依舊住在這里。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概對方都沒有想到,她們這麼大膽的還留在原地,悄無聲息的生活了這麼多年。
「夫人隱姓埋名多年,為何今日對我等據實以告,難道不怕我們走漏風聲,再次引來殺身之禍?」獨孤凌笑道。
說到底,他就是不相信事情這麼的順利巧合。之前千難萬難尋不著頭緒,突然答案這麼輕松的送上門來,這由不的人不懷疑。而且對方似是而非的指認蕭遠空的死和宇文懿有關,這就關系到蕭靖琪。蕭景璘姐弟和宇文硯舒,宇文智鴻兄妹的關系。他完全有理由懷疑,嗯。其實獨孤凌天生就是陰謀論者,或者說每一個身居高位的人都疑心病重,任何事情擺在他們面前,他們都會想到幾十種可能性。
「我娘騙你們有什麼好處?」
「獨孤公子,當年我跟我家夫人一起,見證了許多事情,我家夫人說的句句屬實。」
獨孤凌笑而不答。誰知道她們說的是真是假。律例上還有親親相隱這一條呢。
「夫人之所以敢直言相告,是因為去年我們收到消息,仇家已經不在人世了。」
仇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必要隱姓埋名呢?所以說,能有命熬死敵人也是一種實力啊。
獨孤凌這才放下戒心,由衷的笑起來︰「恭喜夫人了。」
才說了這麼一會兒話,夢夫人似乎累極了。美眸緊閉半倚在阿鶯身上。微風輕輕吹動她蝶翼般的睫毛,看上去好像睡著了。
「夫人需要休息,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眾人告辭出來,蕭景璘坐在那里猶豫片刻,被宇文硯舒拽著袖子,使勁拖走了。
「夢夫人的話,你信幾分?」秋朝陽側身與走在一邊的獨孤凌低語,眼楮卻看著落在後面幾步的蕭景璘。
「最多三分。」獨孤凌會意。「誰都知道蕭盟主最後是托孤給義兄,而且小姑父這些年對他們姐弟也是盡心培養。與親生兒女無異,實在想不出他們反目的理由。」
而且,夢夫人一面之詞,挑撥的意思太明顯了。也許,她的話里有真實信息,但她這麼做肯定別有目的。
「我們回去收拾東西,現在就離開這里。」宇文硯舒氣呼呼的邊走邊說,這個什麼夫人句句諷刺他父親,暗指蕭伯伯是在大營遇害,擺明著是在挑撥離間。這兒雖然處處透著精致華美,但她就是看哪兒哪兒都不順眼,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
「阿璘哥哥,你怎麼不走了?」
「等鶯姑出來,我想問她幾句話。」蕭景璘堅定看著宇文硯舒的眼楮,可是不過一瞬,目光又不由自主的滑到一邊含苞待放的花蕾上。
「你什麼意思?」
宇文硯舒驚訝的看著他,緊拽著他袖子的手一點一點的松開,慢慢滑落,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獨孤凌和秋朝陽也沉默地看著他,他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夢夫人的話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個漏洞百出的謊言。而對身負血海深仇,卻多年報仇無門的蕭景璘卻不啻于晴天霹靂的新線索,哪怕這個線索並沒有多少的真實性。
「蕭公子,都說她們是在說謊,你再問不也一樣嗎?」。夏啟揚忍不住勸他。
蕭景璘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夏啟揚趕緊縮著腦袋躲到了秋朝陽身後。開玩笑,他還記得兩天前,在山上,他對著他的眼神,冰冷的,充滿殺意。得,小命要緊啊。
「我只問一次,你走不走?」
宇文硯舒握緊拳頭,嘴角緊抿,身體繃得筆直,用盡全身的力氣壓著那份不安惶恐,,死死的盯著他,就怕看見他搖頭,或者說不。
蕭景璘感覺那清澈的目光猶如無形的水壓包圍的他透不過氣來,他明白宇文硯舒的意思,現在繼續追問夢夫人,就意味他相信了夢夫人的一面之詞,就代表他開始懷疑將軍了。
父親與青梅竹馬的心上人之間,隔著殺父之仇,這絕對不是宇文硯舒想要的。
可是自己呢,捫心自問。此時此刻的自己,對將軍的信心就真的沒有一點兒動搖嗎?想到夢夫人和鶯姑信誓旦旦,他們素不相識,為什麼要欺騙他,欺騙了他又能有什麼好處?
他想要一個答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想要知道父親的下落。他也不想違逆舒兒的意思,因為他也怕,怕這一切都是真的,他該用什麼樣的面目來面對將軍,面對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可是他更怕,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這麼多年認賊作父的他,又是什麼?
「你們先走。」
這四個字仿佛重若千斤,艱難的讓他喘不過氣來。左胸口一陣一陣的疼痛。
宇文硯舒失望了,這種失望猶如一盆冷水從她頭頂澆了下來,瞬間渾身冷的發抖。他不相信她父親,父親撫養了他這麼多年,甚至想把女兒嫁給他,就因為一個不相干的人幾句似是而非的話,他就產生了懷疑。
「走。」這次是獨孤凌拉著宇文硯舒,二話不說就離開了。
秋朝陽到是有心勸他兩句,可轉念一想,這畢竟是別人的私事。于是也拉著夏啟揚走了。
宇文硯舒不死心的回頭望,只見樹影花叢中,蕭景璘瘦削身影落寞的佇立其中,漸漸的模糊不清,與周圍的景色融為一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