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幽蘭已經擦干了眼淚,面上沒有任何異常,只是在看見樓下站著的汪,完美的表情有了裂痕。剛剛才平靜一些的內心再次翻江倒海,怒氣升騰。
汪倚在大廳門口的柱子上,褲腳的水漬已經晾干了一些,手指間一根煙卷青煙繚繞,本來就憔悴的面容仿佛又滄桑了許多。他雙目靜靜望著虛無的眼前,這樣沉靜的表情,尹幽蘭的記憶里似乎也有過。
剛才那種陌生的感覺又回來了,那是憤怒與憐惜交織的痛,這樣的感覺讓她覺得無地自容。
尹幽蘭不敢上前去,遠遠避開,找了個沒人的樓梯間,掏出手機又撥了夏博嵐的號碼,居然還是小姜接的。小姜的口氣還是沒變,說是夏博嵐還在開會,會議結束就回電話。
夏博嵐……這到底是怎麼了?
尹幽蘭拼命想忽略的疑問越來越讓她覺得頭皮發冷,無助和憤怒直叫人失去理智,她听見自己顫抖著聲音對小姜說,「我不管,你告訴他,我就等他一天,要是今天之內他再不出現……我就消失!」
死死攥著手機的縴縴玉手無力地垂下,身體也沿著冰涼的牆壁滑落,「阿鍾……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尹幽蘭覺得自己快沒力氣了,為什麼,為什麼對那個本該碎尸萬段的人,她卻心生憐憫?
真可恥……真可惡……尹幽蘭,你真惡心……
哭了許久,尹幽蘭掛了電話往門口走去,只見汪倚在門口,姿勢一動未動,指間的香煙都要燒到手指了。
汪啊,你可知道,我此刻恨不得一刀殺了你,可是我不能,現在殺了你,誰替阿鍾報仇呢?按照我們的游戲規則,你只能死在阿鍾手里……
立在角落片刻,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尹幽蘭只好轉身上樓,回了宮凌曦的病房。
推開門的時候,宮凌曦正坐在床上若有所思,房間里的頂燈大亮著,映在他藍白格紋的病號服上有些冰冷刺目。不得不說一句,此人身材偉岸,相貌稜角分明,穿病號服,也沒辦法不帥。
宮凌曦聞聲抬頭,見是她來了,默默收起沉思的表情,只隨口問了一句,「怎麼又回來了?」
尹幽蘭當然不能說是為了躲避汪,垂著眼皮只是說,「我隻果還沒削完呢……」
也不等他答應,就坐回他床前的椅子里,拿起那個已經氧化成黃色的隻果繼續削那剩下的皮。被宮凌曦看見剛才的一幕,不可能不引他懷疑,最有可能的,就是宮凌曦會懷疑他們之前認識並關系匪淺。
有什麼關系?她只要不想回答,就給張冷臉。宮凌曦自己會去查的,只是,他什麼都不會查到。
宮凌曦知道她心里有事,擔心她削隻果不小心傷了手,趕緊把她手里的隻果接過來,「別削了,咱們一起看電影吧。」說著就把手中的平板放在病床前的桌子上支好了,自己則是往一別側了側,讓出了一個人的位置出來。
「上來吧,看得清楚……」宮凌曦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英俊的臉上擺出邪邪的笑意,他也沒指望尹幽蘭會听話,只想逗逗她,看她會不會窘迫。
尹幽蘭猶豫了一瞬,竟然真地月兌了鞋子和他並排坐在床上,醫院的病床偏窄,他們這樣子坐著就沒有辦法避免地緊挨著。
房間里冷氣充足,床背搖起的斜度剛好,尹幽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一臉認真地看向平板的屏幕,平日里這樣緊緊挨著什麼事也不做,也就只有和夏博嵐在一起,今天她偏偏要和別人一起這樣坐著。
宮凌曦打開的是喜劇電影,听說還是最近票房比較好的,尹幽蘭對國內的娛樂圈還不熟悉,劇情也看不太懂。
也許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也許是因為夏博嵐提心吊膽太過,也許是剛才吃了藥的緣故,尹幽蘭竟然覺得眼皮越來越沉,一不小心,睡著了。
宮凌曦看著電影笑得前仰後合,忽然發現身邊沒有動靜了,轉臉一瞧,就撞見尹幽蘭沉靜的睡顏,睡著了的她,不似平日里冷若冰霜,而是安靜美好,呼吸綿長。
宮凌曦輕手輕腳地關上了平板,小心翼翼地躺下,凝望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享受著她難得的溫暖。
他腦海里忽然生出一個念頭,要是他問她願不願意與自己共度一生,這個女人,會不會答應?
她恐怕不會答應的,他知道,這個女人,心里的事情太多,無法對他敞開心扉。
只是,他已經無法克制自己去期盼,因為他一不小心,探知了這個女人復雜的外表下,隱藏著的竟是一顆純淨的內心。
床頭櫃上的手機亮起來,宮凌曦看了一眼熟睡的尹幽蘭,挪下床去,拿起手機,又一瘸一拐走到門外才接起。
電話是杜大夫打來的,說剛才自己交給他的兩粒藥片是用來治抑郁癥的藥。
宮凌曦掛了電話靠著牆站了許久,可恨手邊沒有煙。
听到這個答案,他只覺得心尖上抽搐了一下。
尹幽蘭,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嚴重到需要吃藥的地步,病得一定不輕,這也不難解釋她為什麼總是喜怒無常的。
他以前也听說過的,這藥還有許多副作用的。
那個醒著冷如冰沒,睡著了卻靜如水的女人,到底經歷了什麼。
猶豫了許久,還是拿起電話,「小陳,你找個可靠的偵訊社,幫我查一個人……尹幽蘭,對,她從出生到現在,發生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要知道。」
沒有辦法不好奇,沒有辦法不關心,既然你自己不願意說,就讓我用別的方法了解吧。
也許了解你,就能照顧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