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尹幽蘭只好沖著她的背影道,心里卻想,你最好不要再耍花招。
剛才圍在一起講話的幾個人都散開了,尤其是踩破了她裙子的那個女人跑得更快,好像生怕尹幽蘭記住她的長相。
尹幽蘭失笑,低頭揉了揉額角,是該回去了,自從停了安眠藥,就一直失眠,拍戲的時候還好,這幾天閑下來,反倒覺得累。
睜開眼楮看到破碎的裙擺,映在熊紅色雲紋的地毯上太顯眼了,四下掃視了一番,發現大廳兩側陳列食物的長條餐桌旁的地面沒有鋪地毯,露出白色大理石的地面,于是提起裙擺往那邊去。在那邊等宮凌曦,清靜一些。
傻站著也不好,于是從桌上端起一杯紅酒,輕啜一口。酒不是什麼好久,畢竟要一次供應這麼多,夏博嵐有一個酒莊,他們每年夏天都會去那邊住上一兩個月,今年沒去,這都秋天了~。
「找了你許久,原來你在這兒啊。」身後有人這樣講道,尹幽蘭卻因這平凡的一句話全身緊繃,如臨大敵。
鞋子里的腳趾恐怕已經糾緊成拳,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指尖的肉夾在指甲與酒杯指尖快要滲出血來,即使是這樣,還是抑制不住想要顫抖。
不要,不要……不要過來!
尹幽蘭在心里顫聲祈禱……
不要,不要靠近了……
她恐懼地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不,停下吧,求你……
仿佛是在嘲笑她,身後的腳步聲卻已經近在咫尺,恐怖到令人作嘔的氣息緩緩浸入她已經比冰還涼的肌理,尹幽蘭沒想到時隔這麼久她還是可以輕易分辨出他的嗓音,他的腳步聲,他的氣息。
她仿佛听見自己牙齒打架的聲音,胃里已經翻江倒海,一陣又一陣撩撥著她的喉嚨,心髒已經停止了跳動,眼前華麗的畫面漸漸開始褪色,轉為黑白……
不,不,不要……
不要,不要,不……
那股氣息卻沒有放過她,她清楚地感覺到那人停在離自己身邊,溫熱粗糙的手背,緩緩、緩緩地劃過她露在外面的光潔手臂。
「啊……!」
這一下的觸踫崩斷了她的最後一根隱忍的神經,鋪天蓋地的恐懼讓她再也無法安穩站著,而是一躍而起跳了起來,手中的酒杯掉落應聲而碎,穿著細高跟的雙腳再次接觸地面的時候被腳下灑落的鮮紅酒液滑了一下,再也無法維持平衡。
尹幽蘭緊緊抿著唇,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膝蓋手掌急速接近那一地的玻璃碎片……
神啊,讓我就這麼死了吧……
宮凌曦正在滿大廳溜達著尋找尹幽蘭的身影,鍾儀小丫頭給他指的方向好像不對,以至于他剛打算往反方向找找的時候,忽然听見身後不遠處的人群中發生了一點騷動。人群已經往那個方向聚集。
宮凌曦依稀听到一聲又輕又短的叫聲,腦海中仿佛劃過一道閃電,等他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撥開人群,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人兒。
是他的幽蘭,她低著頭坐在地上,整個人如雕塑一般失去溫度,雙手扶在一地的碎玻璃上仿佛也不覺得痛,殷紅的血液浸染在裙擺,與腳下的酒液匯聚了一起,映著那一身衣裙慘白得刺眼。而她始終低著頭,仿佛忘記起身,靈魂好像已經不在這里了。
猛地,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漆黑狹窄的電梯里,她也是這幅樣子,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一刻也不想停留,大步向前,手指已經在解西裝的扣子,就要來到她身邊的時候,眼前一花,人影一閃,已經有人搶在自己前面將西裝外套罩在那失去魂魄的女子身上,眼見著就要將她打橫抱起。
不行!
宮凌曦一個箭步來到那人身邊,不由分說推了一把,等那人跌坐在地上他才看清是汪。宮凌曦完全沒有閑情逸致搭理他,待看見尹幽蘭臉上恐懼的表情和渙散的眸子,只覺得心痛如絞,將她緊緊抱在懷里往外面奔跑。
那罪魁禍首沒事人一樣往門的方向望了望,面色如常,待看見站起身來的汪時,臉色變了變,叫了一聲「阿。」
汪除了抿緊了嘴唇沒有多余的表示,只是看著他,淡淡地說了一句,「以後不許你出現在她面前。」
轉身,果斷。
尹幽蘭很安靜,安靜得好像已經死了,這樣子的尹幽蘭讓宮凌曦覺得很害怕,每跑幾步,都要低頭確認她的情況。
到了醫院,她都一動也沒動,眼楮睜著,瞳孔已經不再擴大,卻是更加幽暗,車就停在樓下,她還是一動也不動,她的靈魂,好像沉入了海底的某個地方,宮凌曦只好伸手去扶她。
尹幽蘭表現得很順從,縫針的時候眼楮都沒眨一下,宮凌曦一步不離跟在尹幽蘭身邊,看著那一身的鮮血和身旁盤子里晶瑩帶著血絲的玻璃渣心里不是滋味,還好傷口都不言中,只有左手外側和左側膝蓋上各縫了兩針,其余的包扎一下也就可以了。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妹妹摔傷了膝蓋,就算是擦破一點皮血也沒留,都要哭個驚天動地,而此刻尹幽蘭這木然的樣子,她到底是怎麼長大的。
包扎好傷口拿了藥,秘書小陳已經帶了衣服和鞋子過來,宮凌曦讓她去買的,穿到會場去的外套忘記拿了,膝蓋縫了兩針,明顯不適合穿著這麼高跟的鞋子走路。
「謝謝……」聲若蚊蚋,卻是讓宮凌曦覺得振聾發聵。他一直擔心尹幽蘭神智不清,此刻看來,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
「別怕,有我在。」宮凌曦回答得仿佛前言不搭後語,卻引得尹幽蘭抬眼凝視,那雙如泉水的眼楮還是有些呆滯,卻是第一次,認真關注著眼前的這個人。
伸手不見五指的地下室,雙手反綁在身後無法動彈,無處可逃,一把就被拖回地上,地面冰涼,卻無法離開。
「爸爸,不要,我害怕……」不停地掙扎,不停地反抗,換來的只有更加堅定的束縛。
好重,好疼……
瀕死的顛簸中,除了衣物摩挲的聲響,還有骨頭斷裂的聲音……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絕望,門的方向仍然是一片漆黑,沒有一點響動,她盼望著,有個人對她說,不要怕,有我在。
纏著紗布的雙手,緩緩抬起,握住了盡在咫尺的那只大手,「我們回家去吧」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