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東暖閣有動靜傳來,是老夫人那邊起了。窸窸窣窣,采薇卷碧輕手輕腳的掀被起床下炕,踏上鞋子,輕手輕腳的掀簾出門。
過了一會兒,淡淡的燭光,輕輕地置盆入架聲,還有細碎的腳步聲,輕輕邁至她的床前止步,卷碧輕柔的語調細細地低喚︰「姑娘,已是卯時半,該起了!今天要去給老夫人,夫人請安,老夫人已經起了!」
如今聖上治世重孝道,天子以身作則,侍母至孝。上從下效,沈思成每逢上朝之前,總會先來榕苑一拜才會出門,不讓母親為他早起,只在榕苑外盡盡心意。趕上母親早起了,就和老母親說說話。
府里的姑娘們每日也就需要與老夫人夫人晨昏定省,如今姑娘好不容易,得了老爺看重,解了封禁,得到嫡女本該有的待遇,可要早早的去給老夫人請安,不能留下壞印象!
也讓老夫人夫人看一看,她家姑娘有多聰慧懂事乖巧,能夠得些寵愛,不再受那些膽敢苛待怠慢她家姑娘的壞心鬼跟紅頂白捧高踩低!
卷碧的聲音溫柔中比過去多了些喜悅的輕快,這些年也多虧她和乳母洪媽媽的細心周到,忠心耿耿,才能有她偷得清閑數許年。芳年翻身,發出動靜,示意她醒了。
「挑燈吧,我已經醒了!」芳年坐起身來,淡淡吩咐。榕苑的碳火燒的足足的,西暖閣里的暖牆散發著暖熱,離開冬被,也沒什麼冷意。
卷碧上前伸手輕輕掀起被角翻到另一邊,待沈芳年將腳垂落下來,穿著月白棉質襪子的瓏玲小腳丫順利的滑入腳踏上的繡鞋中,繡鞋是昨日卷碧提前準備好的大紅芙蓉花滿繡加棉繡鞋,正是昨日沈芳華送過來的,原本是她做小了的,簇新精致。
卷碧輕輕將沈芳年扶起,取過一邊寶笙手里捧得衣服道︰「姑娘,今日就穿夫人昨日送過來的這套櫻草色海棠花開紋小襖配鵝黃淨面六福裙,外面在加一件海棠紅福字紋zhi’jin兔毛出鋒比甲怎麼樣?」姑娘早產,體弱畏冷俱寒,要注重保暖。
衣服是夫人昨晚臨夜遣人送過來的,針線上齊齊下手,趕制出來的一套成衣。趕得著急了些,也就在花紋上做了減至,裙是素面的,小襖的面料是提花的,比甲的面料是織錦,大面上倒也看著滿堂富貴,只是比不得那精工細致。
「快要過年了,顏色總是喜慶點兒好!」府里老夫人年紀大了,喜歡鮮艷的顏色,看著舒心。她家姑娘肌膚若雪,五官精致,陪著這亮顏色的衣服,必定格外的俏麗可愛,出色討人喜歡。
「好!」沈芳年沒有意見,卷碧穩重可靠,細心周到。裁衣的料子顏色搭配,也已經避開了府里嫡長女,她現在身份的大姐姐沈芳華喜歡的淡雅色彩,避開了下面剛三歲正是嬌憨可愛的龍鳳胎妹妹沈芳媛會穿的大紅色彩百蝶穿花一類的花紋,倒是沒什麼沖突。
她現在正處于讓家里人自然接受她,不說寵愛,卻也不能厭煩的階段,確實不易和祖母母親都疼寵有加,愛若珍寶的長姐和幼妹起沖突。
若不提其他,這日子倒是萬分自應!在這府里,即使她做為一個不受寵的姑娘,從小到大,倒也沒自己動手穿過衣服。平素只要站穩,張開手臂,稍作配合就是!
卷碧給她穿上小襖,系上裙子,再套上比甲,把盤口從胸口一路斜斜向下,沿著側身扣到腰際最後一顆,穿衣也就完成了。
「姑娘聰慧,您制作的這小牙刷,這刷牙膏子,也滿口生香,可真是比以前用柳條青鹽方便多了,現在外面可挺受歡迎呢!」卷碧語氣驕傲,牽引著芳年在圓桌前的繡墩上坐定。
抿一口寶笙湊到唇邊甜白瓷素釉小杯中的淨水,接過卷碧遞到手邊的佔著青鹽的馬尾小牙刷,對著白底青花瓷痰盂細細的刷著她的一口小米牙,俄而,再側首含水漱口,最後再飲一口香湯清口氣,淨口完畢。
「也不過就是拾聖人牙慧,賺個機巧貼補錢,哪里來的聰慧。若論功勞,是你為我洗鞋給了我啟發,是洪媽媽和女乃兄為我在外實驗奔波,才轉回那點兒辛苦錢罷了!」沈芳年不以為榮。
若不是前兩年她這邊出現明顯克扣,也是為了貼補為她費勁心思的洪媽媽和卷碧寶笙,她才弄出來這個不算發明的發明,由女乃兄洪媽媽出門周全,以那瓖嵌技巧,得了三十兩銀子手頭方便。
「那也是姑娘聰慧,奴婢們刷了一輩子的鞋子,也沒能想起來,姑娘側側臉!」卷碧輕輕囑咐道,姑娘剛上身的新衣服,可不能因為她的不經心打濕了,那可是她的過錯。
可憐她的姑娘,四五歲就開始為她們這服侍之人精心打算,翻過年六七歲,還要為自己爭一份應得的待遇,讓姑娘小小年紀就這樣費心思,真是她們這些做奴婢的過錯。
沈芳年只要側臉伸手,接過寶笙絞好的溫熱毛巾的卷碧,就溫柔的將她的臉手打理干淨,最後從擱在圓桌上的托盤里,拿起一個小巧圓潤的瓷盒打開,挑了些面脂在掌心中潤開均勻地抹在沈芳年的臉上,細細的將沈芳年的手指都一根根沁潤過來。
「卷碧寶笙你們將我照看的太好了,沒有你們我可怎麼過啊!」轉過身,由卷碧輕輕的通著黑發,沈芳年感嘆得道。
這六七年,若不是不拘著那繡花還是練字她都學了些,就乳娘卷碧寶笙這樣精心極致的侍候,她都要成為不事生產的廢物了!洗漱更衣不用動手,茶飯送到手邊,她簡直只要停吃坐等喝,還能再享受不?
就是為了這樣的享受,為了身邊這些盡心盡力照顧她的人,她也要好好盤算盤算,不能只圖清閑得過且過了!
「也不知道乳娘什麼時候回來,這雪大路滑,我倒是不希望乳娘急著往回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