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筠正站在內室地上,看印兒清點箱籠里的東西。因陽楌是堂弟,且才十一,倒也不太忌諱。陽楌讓跟著的內侍站在臥房門口,自己直接進來,陽筠抬頭看了看他,微笑著問道︰
「眼瞅著要到亥時了,你怎麼又過來了?可是有什麼不確定麼?」
陽楌四下看了看,道︰「確實有些事情要私下里問姐姐。」
因已入夜,彼時屋子里也只有陽筱、印兒並其他一個侍女。見陽楌神神秘秘,陽筠略一思忖,讓印兒帶侍女出去。陽筱坐在姐姐身邊,睜大眼楮看著陽楌。
陽楌卻先對陽筱說「你跟我來拿些東西」,拉了陽筱就往外間走,陽筠正想問他拿什麼東西要先遣了人,卻見門口那個內侍進了屋子,回手將門閂了。
陽筠直覺不對,哪有內侍能有這麼大膽子?陽楌必定不會讓人來害自己,就怕是高氏從正械飯懟H鞜訟胱牛?趔薏喚?勺叛劬Γ?魃?實潰裹br/>
「莫要再上前一步了!否則我喊起來,你的命就別要了!」
一直低著頭的內侍此時才抬起頭來,陽筠一見便禁不住流下淚來。
是周繹,他終于還是來了。他有這份心思,自己嫁去燕國也就不枉了。
周繹一早低調進城,托驛館的驛丞往宮門口守衛處遞了書信,說是要給大公子的。守衛收了好處自然上心,好容易托人又找到了陽楌身邊的小內侍,小內侍怕麻煩不敢接,推月兌之際偏偏被田安順看到了,問他鬼鬼祟祟做什麼。
那小內侍一慌,只想快點月兌身,竟將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再三保證自己沒收銀子、本不想傳信。田安順听說是驛丞送來的,便已經留了個心眼,只說要請大公子定奪,拿了信就走,留下守衛與小內侍兩人互相埋怨。
田安順把信給陽楌,說是驛丞私下送來的。陽楌忙打開來看,果然是周繹寫的,說無論如何今日幫他入宮,他有話要跟陽筠說清楚。
早在周繹贊他的時候,陽楌便認定了周繹才配做自己姐夫,如今周繹來求,豈有不幫之理。他說要看宮外有什麼好東西,可以采辦來給陽筠,坐著馬車出宮,繞道驛館附近與周繹踫頭,將周繹藏在馬車里,又大搖大擺回來,宮城守衛哪里有人會去攔他?
等到入夜天黑、不好分辨人時,陽楌將周繹打扮成內侍模樣,帶到陽筠這里。
周繹本想質問陽筠為何答應嫁去燕國,可見她落淚,又想起父親的態度,竟一句責問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也不情願,是不是?」周繹柔聲問。
陽筠沉默半晌後,先擦干了淚,才深吸一口氣道︰
「是我說服叔父將我嫁去燕國的。」
「為什麼?」周繹月兌口而出。
陽筠定定看了看他,反問一句︰
「二公子是怎麼來的?」
周繹此時才知自己多蠢,陽筠竟然早猜到了父親不會放他,而他則因為一喜一悲間昏了頭,一直以為父親仍舊會支持自己,與燕皇爭這個兒媳。
事實上,周繹算是偷跑出來的。知道燕國來了人,周繹兩天兩夜不吃不睡,第三天忽然想通,給什麼吃什麼,生怕挨餓一樣,周道昭立即讓人盯住周繹。
果不其然,吃飽了的周繹睡了好大一覺,睜開眼就琢磨著偷跑,卻因周道昭早有戒備,還沒出魏國都城,周繹就被請了回去。隔了一天周繹又要跑,卻仍是沒能出去魏國都城。
周道昭並沒有因此限制周繹的行動,周繹卻明白,想要偷跑是不行的了。他只有去求周道昭,說無論如何要再見一見陽筠。
「只是見一面?那你告訴我,見一面,又能如何?」周道昭道,「魏國得罪不起燕國,高陽也是一樣,陽曦此時恐怕已經答應那個嚴仲麟了。你還要去見她一面,為的是什麼?」
「孩兒不知道,孩兒只想見見她。」
周道昭看著垂頭喪氣的兒子,搖了搖頭,道︰
「我知道,你怨我沒能盡力爭取,可那是燕國,娶大王主過去也是做太子妃的,魏國不過是個屬國,拿什麼和人爭?我若放你去,如果陽曦還拖著,尚未答應燕國求娶之事,只怕你就要拐了大王主遠遁了吧?」
周繹被父親說到心里,一時不敢接話。周道昭嘆了口氣,良久才說了句「好自為之」,讓周繹回自己寢殿呆著。周繹卻知道,父親此時雖然對他失望,卻認定他即使來了高陽也是踫壁,暫時不會再看著他了。于是他帶了心月復小廝寶兒,一路往高陽國趕來。
只是周繹萬萬沒料到,高陽國幾天前就答應了燕國的求娶,而且是陽筠主動應下的。
「如果你是為我,則大可不必。什麼雄圖霸業,未必就能成功,我也不要了,什麼都不要!我們一起走,帶上筱兒,尋個世外桃源隱居好不好?」周繹神色激動,竟然上前兩步,右手握了陽筠左手。
陽筠試著動了動,沒能將手抽出來,也就由他握著。這種感覺是從來沒有過的,溫暖、踏實,卻又讓人十分不安,不堅持將手抽出,也因貪戀這種滋味。她甚至有些期盼周繹此時握著她的兩只手……
見陽筠有些異樣,周繹只道陽筠也想丟下一切,卻有些顧慮,忙繼續說道︰
「到時候我們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安頓下來,再把綽兒也叫來,四個人蓋小小兩間屋舍也就夠了——自然是我與你一間,綽兒與筱兒一間。筱兒模魚的本事那樣好,咱們四個騎射也都不差,隨便打些野味,再在屋前種半畝的菜,也就夠了。閑了我們可以彈琴、舞劍,你也可以常常跳白舞給我看了。你說,這樣的日子好不好?」
陽筠竟然有些心動。周繹描述的生活實在是她一直向往的,可一想到這事的後果,想到他要為此放棄多少,陽筠終于狠下心抽回手,冷冷說道︰
「每日要為吃食擔憂,哪里有銀錢買細做舞衣?我只道你鴻鵠之志,不想眼光這般短淺,隨意就要放棄。如此看來,我入燕還是對的。」
周繹哪能不知陽筠是在激他,但听她口中說出這些話來,還是禁不住傷心。陽筠卻繼續道︰
「你我見面次數其實也十分有限,僅憑琴聲傳心未免草率。或許天意如此,我們注定結不成夫婦的。」
「那後來呢?多次相見,早就不止是弦外之音了!」
「還說什麼後來?」陽筠並不看周繹一眼,接著道,「此事一日不過,你我便是兩國的罪人,莫說燕國饒我們不過,你父親當真放得過你麼?」
見周繹站著不做聲,陽筠一邊朝門口走去,一邊說道︰「今日太晚,不留二公子敘話了,況且我就要出嫁,也不敢傳出些風言風語。明日也不便再見,請二公子早日回魏國去吧。」
眼看著陽筠要將門閂打開,周繹忽然沖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