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如開庫取物原是小事,姜華卻早留了個心眼,讓八鳳殿的小內侍們留心太子妃的用度。
「尤其太子殿下送過去的那些物件,都仔細看著,太子妃殿下喜歡什麼、常用哪個,隨時來報我。」
小內侍們得了囑托後當真十分用心,連陽筠調香的事兒他們都告訴了姜華。
武承肅听說後,以為陽筠只是愛香氣,特意送了個沉香木的屏風,他哪里知道陽筠需要的是能碎了做香料的木頭。
送個屏風有什麼用,她還能給拆了不成?
內侍們眼見著太子的賞賜一件件來,怎料太子妃把東西都收入庫房,竟然從不見用。好容易等到墜兒開庫房,找了半天卻只拿了個手爐出來,小內侍們都十分開心,以為得了重要消息,爭先恐後地去給姜華報信。
姜華出去听消息,接二連三地竟來了三四個小內侍。凡是來報信的姜華都給了不少賞錢,打發了他們,並說以後不用再留意了。
武承肅明知姜華出去听八鳳殿的消息,卻沒什麼興趣,仍舊心不在焉翻著手里的書。
說起來姜華這樣出去了不知道幾次,沒一次的消息有用,這次估計也是一樣。
但看到姜華笑著進來,武承肅立即打起些精神。
「奴婢恭喜殿下!太子妃方才讓人開庫房拿手爐呢!」
「拿個手爐罷了,喜從何來?」武承肅斜眼看著姜華。
姜華忙輕輕打了自己兩巴掌,邊打邊說「奴婢多嘴」,接著憋了半天,竟不知怎麼開口了。
雖說是自己一時失言,但太子分明是歡喜的。方才說了是報喜,卻被太子堵了回去,這話頭怎麼再提起,姜華也不知道了。
「說吧,拿個手爐怎麼了。」武承肅瞥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書翻了一頁。
見太子主動問起手爐的事兒,姜華腦筋也快,忙改口說道︰
「太子妃殿下的身子想是好了!前些日子太子妃殿下在病里,炭火都不敢太旺。才剛听說讓人開了庫房,拿了個殿下送的手爐出來呢!」
「哪一個?」武承肅心里一動。
「听說是個鎏金雕竹子的,連星子炭也用上了。」姜華一臉的笑。
武承肅見姜華笑得開心,忍不住也笑了一下,姜華見狀,笑意更盛了。
「換熱茶去!在這站著,等我賞你呢?」說著,武承肅又拿起書盯著看,好半天也不翻一頁。
姜華知道太子這是要偷著樂,忙答應著出去,半天也不把茶換回來,留武承肅一個人在屋子里想心事。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陽筠這是把他當君子了麼?武承肅想著,心里又軟了一些。
八鳳殿里,陽筠坐在床邊,手里拿著裝了炭的鎏金手爐,手指模索著雕刻的紋路,雙眼盯著地面,眼神空洞洞的,不知道想些什麼。
印兒以為陽筠心中反復,怕再勸會適得其反,便站在一旁靜靜看著陽筠。珠兒拿眼楮覷著印兒的臉,忽然偷偷一笑。印兒不解,看了看珠兒,珠兒卻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只看著陽筠。
「娘娘,藥好了。」釧兒端著藥進來。
「拿來吧。」陽筠說著伸手要接。
「可使不得!」雖然離陽筠還很遠,釧兒還是把托盤往自己身前縮了縮,「這藥可燙著呢!娘娘哪能自己端著。」
陽筠微微一笑,道︰「這幾日都是你端著,難道你就是個不怕燙的了?」
見釧兒仍舊不想撒手,陽筠起身在胡桌邊上坐了,輕輕拍了拍桌面︰「放這里可好?」
釧兒把藥吹得略涼,十分小心地把碗放在陽筠面前。陽筠喝藥的時候,她還抻頭兒看,好像陽筠不能自理,隨時會被燙到一樣。
趁著陽筠喝藥的時候,珠兒小聲問印兒︰
「姐姐方才哭了?」
印兒欲言又止,珠兒卻不再看她,笑著湊到陽筠身邊去了。
珠兒又是嘲笑釧兒嚴肅,又說庫房里有多少寶貝,說墜兒怎麼嫌她毛躁,不許她動,逗得陽筠笑了好久。
釧兒把空碗拿開遞給外頭的侍女,也留在內室湊趣。
陽筠接過印兒遞來的手爐,模著紋路問︰
「這是誰挑的?」
「墜兒姐姐挑的,說這個精巧又素淨,娘娘會喜歡。」珠兒搶著答。
陽筠抬頭看了看平時話最少的墜兒。
墜兒臉上也有笑意,見陽筠看她,墜兒抿了抿嘴,有點不好意思。
陽筠點了點頭,贊道︰「挑的倒好。」
「奴婢還怕太素淨了,不起眼兒呢,墜兒姐姐堅持要這個。」珠兒看著手爐撇了撇嘴。她還是覺得,以陽筠的身份,用這個有些清淡。
「明兒起你伺候筆墨吧。」陽筠略想了想,對珠兒道,「你從前總跟筱兒四處搗亂,也該受些約束了。」
珠兒應了一聲,又吐了吐舌頭,逗得大家又是大笑,墜兒心下也很是高興。
晚上墜兒值夜,就歇在窗邊榻上,陽筠躺在床上,和她說了許久的話,快到子時才睡。
印兒侍候陽筠躺下,便去珠兒的屋子找她說話。
「你看得出我哭?」印兒也不說假話,直接問珠兒道。
「看姐姐眼圈兒紅紅的,我猜是哭了。」
「就你會猜!」印兒擰了一下珠兒的臉,「那我問你,你問我那一句是為什麼?」
珠兒猶豫了好久,印兒就那麼等她說話。珠兒終于還是下了決心,咬了咬牙,道︰
「我知道你們覺得我小,好多事怕我不懂,不跟我說,但我自小跟著娘娘,姐姐們又肯教我,眉眼高低我看得出來——娘娘今日分明是故意支開我們,跟您說悄悄話的。」
印兒不解,便是知道說悄悄話又能怎樣?陽筠和她時常這樣,從前也不見珠兒問。
「娘娘今日拿了手爐,不僅姐姐歡喜,我也歡喜。姐姐想必和我一樣,或喜或憂,從來都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娘娘吧?」
見印兒點了點頭,珠兒又道︰
「那夜太子殿下守在娘娘身邊,我看著也感動,但心疼可是沒有的。」
珠兒說到這,略頓了一頓,鼓足勇氣盯著印兒的臉繼續道︰
「娘娘凡事都有自己的判斷,娘娘今日讓我拿手爐,我便挑了一個;娘娘若沒讓,手爐就是蒙了多厚的灰,我也不會去瞧一眼。」
一席話說得印兒心下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