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橘听出衛良娣聲音不對,猜她定是在宮里受了什麼氣。
錢氏不喜歡衛良娣,秀橘作為陪嫁侍女,其中緣由自然一清二楚。
她忙照著吩咐遣了正殿的宮人出去,自己轉身回內室,卻見衛良娣並不像往常一樣暴躁吵鬧,反而趴在床上痛哭起來,單薄的背部一起一伏,看上去甚是可憐。
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連罵人的力氣也無?
秀橘不禁十分擔心起來。
衛良娣哭了好半天才漸漸止住,扯過秀橘遞上去的帕子擦干淨臉,又擤了擤鼻子,這才把宮里發生的事小聲說給秀橘听。
「我知道我沒資格叫她一聲母後,只能尊稱為皇後娘娘,可是瓀哥兒畢竟是她的親孫,怎麼一點顏面都不留?」衛良娣說著,又滾下幾滴淚來。
秀橘也不好勸,只能安慰道︰
「娘娘不是說,小公子抓周時,皇後娘娘特意遣了眾人,只留幾個親密的在屋里麼?這也是顧著小公子的顏面了。」
秀橘不提還好,一提起來,衛良娣氣得直哆嗦。
「哪里就親密了?許嘉是慈元殿掌事女官,跟了皇後娘娘幾十年,我也不說什麼——那曹維賢是什麼人?」
衛良娣聲音不覺地高了幾分,她狠狠攥了攥拳,險些把一口玉齒咬碎,憋了半天壓下了一肚子怨氣,這才繼續低聲道︰
「誰不知道曹維賢當初去了高陽,回來還對陽筠贊賞有加?她們怕是一伙兒的也未必。」
「這話可不敢說!曹女官也是皇後娘娘貼身服侍的呢!」秀橘忙勸道。「娘娘想是多慮了。」
衛良娣冷哼一聲。
「便是她兩個無甚親密,那陽筠可也一直在旁看著呢!她回到東宮,隨便那麼一說,以後眾人眼里,小公子怕連徐承訓生的那個還不如。」
這倒是真話,哪有皇孫抓周的?更別說還準備了脂粉釵環之類。
好在小公子抓的是筆墨,若果真抓了算盤之類,還不讓人笑掉大牙麼?
秀橘也聰明,拿太子今日定了宿在宜秋宮的事,好歹哄住了衛良娣。
「皇後娘娘要是有意折辱。不也沒用麼?」秀橘笑道。「娘娘可是衛氏女,哪這麼容易被人踩下去?太子殿下今兒不還是來宜秋宮麼?」
衛良娣略一思忖,覺得秀橘說的十分有理,她有衛氏這樣的根基。若能得殿下憐惜寵愛。她母子的前途必定光明一片。
至于那個陽筠。哪有踩她頭上的本事?要是陽筠把慈元殿抓周的事說了出去,怕殿下就要厭棄她了。
衛良娣越想越開心,只等著太子晚上來時。自己先若無其事一般把試睟一事說給他听。
慈元殿里發生的事,陽筠卻不想說。
她對皇後此舉唯有苦笑。
這是何等的捧殺功夫?難為她看似捧著陽筠,實際是雙殺之計。
武承肅在八鳳殿用完晚膳,趁著歇息的工夫,見四下無人,陽筠反復思量後,終還是說出了口。
她本不想議論皇後,更不想把瓀哥兒的遭遇說給別人,哪怕那人是武承肅。
只是陽筠不得不講,她須防著錢氏的陰招。
若有一日這話傳開了,怕所有人都會以為是她漏出去的,衛良娣更會對她恨之入骨。到時候名聲受累不說,還要天天防東防西,不如現在說給武承肅听,由他去分析打點。
武承肅听了果然皺眉,半晌不語。
陽筠也就陪著不說話,他心中有數就行。
待武承肅離開八鳳殿,陽筠便將幾個陪嫁都喚了進來,吩咐年下諸事。
說到膳食安排,陽筠才發現釧兒精神有些恍惚,似乎十分疲累一般。
「昨兒沒睡好麼?」陽筠開口詢問。
釧兒笑著搖頭。
「睡得倒足,只是近日時常嗜睡,身上乏得厲害。」釧兒恭敬道,面上有幾分赧然,侍女不能盡力侍奉主子,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想是小日子要來了吧?」印兒掩口而笑。
釧兒臉上微紅,她的小日子確是快了。
陽筠跟著微微一笑,揭過此事不提,繼續核對起殿中事物來。
是日晚,八鳳殿本該釧兒值夜,陽筠見其疲累,特準她回去休息,換了墜兒頂一晚上。
武承肅離開八鳳殿去了宜秋宮,衛良娣早在門口相迎,態度十分恭敬。
也不知怎麼,武承肅忽然覺得厭煩。
他借口給瓀哥兒慶生,讓人擺了幾樣小菜並兩碟干果,與衛良娣在內室喝了幾盅,乳母抱著小公子在旁湊趣。
衛良娣心道太子殿下今日好情趣,難得喝酒助興,一時開心,多喝了幾杯,竟就管不住嘴,沒等夜深人靜吹枕邊風,早早地就把慈元殿抓周的事情說了出來。
饒是她有些醉意,之前想好的態度言辭還是都擺了出來,並未口出怨言。
「瓀哥兒出息,沒抓什麼釵環、算盤,抓了一支湖筆、一塊徽墨在手,坐在那里樂了半天,直到試睟完畢還不肯放手呢!」衛良娣笑道。
武承肅也跟著笑,開口贊了瓀哥兒幾句,衛良娣更開心了。
可唬壞了身邊的人。
秀橘倒還罷了,她早知道此事,雖然有心攔著娘娘告狀,奈何武承肅就在那里,她哪敢有所動作。
香草聞言大驚。
她哪能想到皇後娘娘如此心狠,更想不到自家主子如此不受待見,再想到衛良娣此時是有意跟太子殿下告狀,心中頓時慌了。
瓀哥兒的乳母聞言更怕,手腳發涼,幾乎就要抱不住小公子,把他摔在地上。
良娣娘娘怎麼就醉了,還說出這麼些駭人的話?
她是宮中受訓出來的,哪里不懂皇後此舉的用意?至于衛良娣為何說這些話,自然也能明白幾分。
不知良娣娘娘酒醒了會不會後悔,捉她的錯,把她攆出去。被宮中攆出去的乳娘,怕是沒人敢用了。
她更怕的是,這話如今被她听了進去,不知太子殿下為了保全小公子的顏面,替皇後娘娘遮掩,會否把她滅了口。
乳母越想越怕,只能強裝鎮定,好像自己什麼都听不懂一般,唯恐露怯被人查覺。
她將雙手緊緊扣在一起,防止小公子往下滑,任指甲把手掌摳破了皮,她也覺不出疼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