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繹一覺醒來,驚覺自己上了當。
他自知做得不好,未能善待沈青英,心中對她原有幾分愧疚,只不知要如何補償。但她做下如此卑劣的事,教他十分看不起。
看著低頭不語的沈青英,周繹只覺厭惡,連從前的愧疚憐惜都不剩。
昨夜的事,周繹猜到是沈夫人從中搗鬼,但他隱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記得他一遍遍喚著陽筠的名字,也記得沈青英如何極力迎合。
沈青英雖只是個棋子,無力做主或反抗,但她畢竟沒有推開他,而是由著他把她誤認為陽筠。
她之所以沒能入周繹的眼,全是因為她逆來順受,半點主意也無,為了自己的那點念頭什麼都可以不顧。
雖然明知她是因為愛慕自己才會如此委曲求全,周繹還是覺得難以接受。他想要的對象,是可以在他迷亂之際推開他的,而沈青英永遠不會如此。
他可以保全青英的面子,不將此事怪在她的頭上,權當什麼事沒發生一般,但有些話必須要說清楚。
周繹心高氣傲,容不得人算計他,即便那人是自己的母親。
見沈青英滿臉委屈,周繹氣得厲害,抬腳就往沈夫人房中走。
沈夫人早知道周繹要來算賬,她一早就拘了傅天瑜在這里,抱著周紀的女兒有說有笑,當周繹進來時,沈夫人還若無其事一般催周繹快點也生個孩子。
「我想要的不過是你們平安喜樂,再多生幾個孩子陪著我罷了。」沈夫人笑著對周繹道。
因長嫂在。周繹無法質問出口,也不便多留,借口給沈夫人問安,略呆了片刻就走了。
然而他進門時的滿臉戾氣卻被傅天瑜看了個清楚。
傅天瑜回到自己房中,反復琢磨著沈夫人與周繹的話,隱約覺得周繹夫妻有問題。沈夫人反復說了幾句讓周繹「早些生子」的話,明擺著不是真的急著抱孫子,而是為了敲打周繹。
想起關于周繹和陽筠的傳言,傅天瑜不禁吃驚。她忽然對周繹生出欽佩,又覺得沈青英實在可憐。但一想到丈夫成了魏國的棄子。傅天瑜便立即不再心軟。
這倒是個有用的消息,怕遲早派得上用場。想起自己如今的窘境,傅天瑜在心中慢慢盤算了起來。
待傅天瑜回房,周繹果然又去沈夫人屋里。
沈夫人原以為晾他一時半刻。周繹的氣便可消了。哪料到他的怒氣絲毫未減。
周繹進門後攆了所有人出去。直言自己對沈青英沒半點心思,若只好吃好喝供著她便罷了,倘再有類似的事。他絕對不會如這般心慈手軟。
沈夫人氣結,狠狠訓斥周繹一頓,問他那個高陽王主究竟好在哪里。
周繹毫不含糊,將他看重陽筠之處逐個兒數給母親听,甚至幾次拿陽筠與沈夫人比較。
沈羽絕世容貌,即便有了年紀,那張臉也少有人能及,然而更讓人羨慕的,卻是她良好的出身,以及不輸于男兒的才華氣度。因此眾人才尊她一聲「沈夫人」,而非「周夫人」。
有母如此,周繹才那般心高氣傲,一眾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獨看上了陽筠。
沈夫人听了,雖仍舊生周繹的氣,卻也生出幾分難過。
她原是相信兒子的眼光、心里接受了陽筠的,不想忽然生變,佷女得了機會嫁入周家。
初听此消息,沈夫人喜憂參半,喜的是周繹的前途光明一片,憂的是大兒子周紀地位不保,且沈氏地位愈發牢固。
為此她曾有意暗示兄長沈兗,希望他不要把青英嫁進來,可是兄長從來都不清醒,只當這是天賜良機,樂得把青英送了進來。
並非沈羽嫁為人婦便忘了娘家,只是沈氏一族地位過于牢固,對周氏來說遲早是個禍患。她不希望兒孫將來面對強大的外戚,即便這外戚是自己本家。
更何況她那位夫君恐怕早有打算,不會任沈氏坐大。沈青英嫁進來,看起來是風光無限,實際卻是被推到風口浪尖。
對此沈兗倒不是全不知情,然而他向來自負,認定了周道昭不敢過河拆橋。
沈夫人身份尷尬,不敢說太多,唯恐言多語失,見兄長一意孤行,便也只能由他去了。
她原以為周繹會順勢應勢,哪曾想他如此頑固,冷了青英這麼久。
萬一此事傳了出去,沈兗勢必要來興師問罪,到時候大家的臉面就都不用要了。
沈夫人明知周繹不服管束,卻不得不兵行險招,希望他醒來後能可憐青英,不想弄巧成拙。
為今之計,只盼這一遭青英能有身孕,若平安產下一個孩兒,便是有人故意揭開此事也不怕了。
最好是個女兒。
周繹辭了母親回到自己房中,之前的怒意早已不見,換上的是一臉漠然。
沈青英見了,心里十分難過。
她覺得自己所為確實有些卑劣,表哥生氣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那樣的表哥她無力拒絕,便是再有一次,她也還是會曲意迎合。
只是表哥顯然是動了氣,對她不理不睬,要如何才能彌補回來?
想起昨夜的溫存,沈青英胸口一酸。
那種感覺當真奇妙,只可惜他一聲聲輕喚的,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陽筠。
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陽筠覺得十分麻煩。
她渾身疼得厲害,實在不想讓武承肅留宿。奈何他就是不走,用過晚膳後竟直接在床上坐了,就那麼斜靠在床邊,拿了白日的那本琴譜來仔細翻看。
「殿下喜歡這里的琴曲麼?」陽筠看著武承肅,似笑非笑地問他道。
「尚可,談不上喜歡。」
見他煞有介事,陽筠在心里偷笑。這本琴譜確實雞肋,多半華而不實,然而他分明是和周紀相類,還硬要裝出一副很懂的樣子。
「見殿下珍藏了焦尾琴,便知也是此道中人,不知何時得閑,敢請殿下賜奏一曲。」
武承肅聞言抬頭,正好看見陽筠促狹的笑容。他也不分辨,將琴譜一合便說困了。
陽筠只得隨他歇下,心中卻怕得厲害。
好在武承肅知道分寸,並未急在一時,只是將她擁在懷里,片刻後便沉沉睡去。
豐年大雪,八鳳殿里卻是一片融融之樂。
值夜的珠兒、春桃都樂開了花,連臥病在床的釧兒听說二位殿下如今的情形,眼中也放出欣然的光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