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說人是在慈元殿死的,陽筠滿腦子都是帕子的事。
她哪知道姜華早把帕子燒了?還以為人去了皇宮,帕子想是也一並帶去了。
那方帕子實在要緊,無論是姜華死前交給了錢皇後,還是待姜華死後,被慈元殿的人翻了出來,對陽筠來說都是個天大的麻煩。
待大致分析了形勢後,陽筠不禁心安,她抬頭看著武承肅,慶幸自己遇上了他。
略定了定神,陽筠才開口問道︰
「殿下可是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覺得若非殿下送走姜華,他便不會尋死麼?」
武承肅緩緩搖頭,神色凝重。
剛听到姜華自盡,他確實以為姜華是因為被送回慈元殿,一時想不開,心中不免有些感慨,這才特意去慈元殿看看。
可錢皇後的態度卻有些怪異,令武承肅不得不多心。他沉下心來細想,愈發覺得姜華的死有些蹊蹺。
姜華並沒那麼重面子,他被武承肅罰跪、以至把腿跪傷的事,在東宮可是人盡皆知,若單為了面子好看就要尋死,怕那會兒就已經死過一次了。
況且,沒的說剛回去還有臉活著,過了幾天反倒想不開的。
武承肅把自己的懷疑對陽筠說了,連同他對姜華說的那些話,並錢皇後有意拉攏武承思的事,也講得一清二楚。
陽筠听了,半晌不語。
這些理由還是牽強,若因此便懷疑錢皇後,連陽筠都要替皇後抱屈。她看了看臉色陰沉的武承肅,知道他還有話說。
「莫不是還有其他不成?」陽筠輕聲問道,「單憑這個,殿下想必不會如此憂心。」
武承肅雖有心告訴陽筠錢皇後的反常,但因涉及生母,難免吞吞吐吐。
陽筠只靜靜等他說完,不催促,不議論,直到武承肅把話說完,陽筠也沒說一句話。
她心中卻認同了武承肅的猜測。
姜華是為何被送回慈元殿的,錢皇後便是不問也能知曉,所謂「腿疾頑固」不過是對外的說辭,可錢皇後與武承肅說話時,也如此解釋姜華的死因,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人是她錢皇後派來東宮的,如今忽然死了,又是受不了委屈自盡的,錢皇後不管為了什麼原因,震懾也好、氣憤也罷,哪怕只是簡單做做樣子,她也總該狠狠訓斥武承肅一通才是。
若說她心疼兒子,不想武承肅內疚,做什麼又要說人是自盡的,只能隨便埋了呢?
陽筠心中猛地一驚。
「莫不是人還沒死?」
武承肅聞言抬頭,看著陽筠瞪大的眼楮,竟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你倒告訴我,這麼大費周章,只為了把姜華送出宮去,所圖為何?」武承肅笑著問她道。
陽筠略一思忖,明白是自己想得偏了。宮里有武岳的人盯著,錢皇後想要做些手腳可以,這般瞞天過海送個大活人出去,卻是不能,也是在沒這個必要。
可是錢皇後那幾句話,究竟是何用意?若想讓武承肅內疚,單靠這一句,分量明顯不夠,還不如罵一頓管用;若只是無意提起,又不像她處心積慮的性子。
陽筠苦想了半天,忽然明白了究竟哪里不對。
「殿下可知母後把姜華埋在哪里了?」陽筠幽幽問道,看似漫不經心。
武承肅剛要開口說不知,驀地也恍然大悟。
哪有宮人犯了忌諱還要埋的?便是失足落水淹死的,也都是抬出宮去,隨便丟在哪里了事。姜華可是自盡的,下場還不如旁人。
錢皇後若顧念舊情,自然會像陽筠對待印兒一般,好生給他落個墳,但她偏要說是將人埋了,又說是拖去亂葬崗,如此自相矛盾,且不合規矩,只能說她是故意言及。
可就算是殺雞儆猴,也不見得就要動姜華。即便姜華沒了用處,總比旁人要強上許多——旁的不說,就那份對錢皇後的忠心,就少有人能比得上。
更何況,送姜華回去當天,武承肅還曾親口許諾,若姜華腿疾好了,要他再來崇仁殿服侍。慈元殿如此急著把人除掉,實在太不合常理。
武承肅忽然覺得,怕是姜華知道了什麼,慈元殿不得不將其滅口。
想起錢皇後輕描淡寫的模樣,武承肅忍不住冷笑。他那般被人逼迫,尚還覺得不忍心,沒想到母後卻先來威懾他了。
陽筠看著武承肅臉色變幻,輕輕握著他的手,默默在旁陪著。
她有自己的心事。
姜華被人除去,無論原因為何,對慈元殿都是再無用處了。如此說來,姜華應當沒將帕子交出,若果然給了錢皇後,慈元殿必然要好生留著人證,斷不會急著下了黑手。
許是姜華知道的太多,錢皇後為絕後患,這才將他滅了口吧?
陽筠不禁覺得姜華可憐。
姜華雖是慈元殿出來的,心里卻早偏向了東宮,雖然還是看陽筠不順眼,不過是「食君之祿」的本分,倒也無可厚非。姜華屢次告陽筠的狀,而武承肅尚能容他一命,也是念及其耿耿忠心。
恐怕錢皇後就是發現姜華惦著東宮,唯恐他日後倒戈,這才下了黑手,再用言語敲打武承肅。
錢氏與東宮沖突的根源在朝堂,但爭奪算計的焦點,卻是太子妃這個位置。
陽筠不禁苦笑。
她望了武承肅一眼,愈發覺得心疼,忍不住將雙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武承肅知道陽筠聰慧,見她眼神那般晦澀,又牢牢抓著自己的手,竟忽然害怕起來。
他不怕別的,就怕自己一個疏忽,害陽筠丟了性命。
陽筠卻微微一笑,起身吩咐晚膳去了。
姜華死訊傳出,不少人覺得,定是姜華惹惱了太子。太子卻怕累了名聲,不好在東宮下手,這才將人送去慈元殿,由太子生母、皇後錢氏出手料理了姜華。
然而無論姜華怎麼死的,對不相干的人來說,不過是死了個內侍,雖說姜華有品級在身,到底還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所不同之處,不過在于姜華本是東宮的掌事,在太子殿邊隨侍的,這事與太子殿下有關而已。
魏世杰卻特意把這事告訴了武岳。
「太子身邊如今是誰服侍?」武岳淡淡問道,臉上露出一絲暢意的笑。
「回陛下,是丁家三兄弟里行三的丁鑫。」
武岳听了,又盤算了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