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武承肅突然發笑,陽筠不禁覺得奇怪,但他笑得暢快,當不是氣極,而是心中有了什麼謀劃。
陽筠不作聲,只用笑眼看著他,等他主動開口。
過了片刻,武承肅忽然道︰
「這陣子再不用去宜秋宮了,能清淨不少。」
「這怎麼講?」陽筠好奇道。
「這事說是誰做的都可以,便賴在衛懋功頭上,他們恐怕也說不出什麼來,只能吃這個虧。」武承肅說著,嘴角又揚了起來,「大可以說我因為疑心衛氏而冷落了宜秋宮,連月不去也是應當。」
陽筠皺了皺眉,覺得不通。
「若果真不是衛氏,甚至由衛氏查了出來,殿下豈不難堪?」
武承肅挑了挑眉毛,心道陽筠不知真相,有此一問也是難免。
「即使衛氏敢查,查出了幕後主使,想也不敢來告知。」他又定了定心,才繼續道,「‘寧偽作不知不為,不偽作假知妄為’,事若昭然,我只說另有謀算,不得不委屈了宜秋宮,也便罷了。」
陽筠點了點頭,心中也思索起來。
這一遭說的都是「假痴不癲」,也就是說武承肅分明知道真相,且幕後主使不會是衛氏。燕皇武岳在此事中所受打擊最大,想來沒人蠢到這種地步,非要自毀以娛人。那麼剩下的就只有周道昭和錢皇後。
陽筠一番分析,果然也懷疑上了錢皇後。
武承肅見她若有所思,猜到她是在默默分析,他定定看著她的神色,卻只能看見她皺眉,看不出別的什麼來。
這樣也好,她不知道自己危險,過得也能輕松一些,至于那些陰謀手段,都有他來擋著罷。
陽筠強忍著才沒冷笑出聲。
她與錢皇後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如此狠毒的手段,甘于自損傷敵,陽筠自覺做不出來。
想是武承肅與皇後之間發生了些她不清楚的事,因此錢皇後才殺了姜華,又做出玉石俱焚的事情來,令眾人相互猜疑,更逼得武承肅被眾人孤立,不敢立即甩開錢氏。
這女人怎麼這般狠心?
陽筠不禁皺眉。想起武承肅與武岳之間的矛盾,陽筠覺得未必不是錢皇後蓄意挑撥所致。若果然如此,錢氏可是一早就布了局,當真算得上是處心積慮了。
只是錢氏沒有料到,太子妃的位置他們沒能謀到,反而被陽筠半路殺出來,直接搶走了。
看來,錢氏動手除掉自己,也在其計劃之中了。
陽筠強忍著才沒露出異樣,只略皺了皺眉,唯恐武承肅看見了又要傷心。心中的擔憂雖然遲早要說,卻不是剛剛撕破臉的現在——總要確認了是錢氏所為,她才能確定所想吧。萬一不是皇後布局,陽筠卻挑撥了他們母子,來日又要如何與武承肅相對?
二人各懷心思,均未把話說出口,待消了食便一同歇中覺,好像一切本該如所說的那般輕松一樣。
自此之後,太子足有三四月未曾踏足宜秋宮。
衛良娣自然氣得不行,但父親遞了消息給她,讓她少安毋躁,忍耐一陣子也就過去了。衛良娣無法,只得憋著怨氣,隔幾日便要推病不見人。
她實在沒臉見人。尤其東宮那些女眷幸災樂禍的模樣,她見了就心煩,總覺得大家都在看她的笑話,一個個的都不安好心,早就等著看她失寵了。
而這幾月中,衛良娣還真的病了幾場,究其原因還是心胸狹窄、氣血不順所致。原以為一出實實在在的苦肉計上演,太子殿下總會心軟,前來宜秋宮探望,不想他連讓人問候也不曾有一次,倒像宜秋宮真是冷宮一般。
衛良娣愈發不想見人,偶爾病了,也都悄悄地請醫官來瞧,不再如從前一般,恨不得合宮里都知道她有恙。
衛懋功以為太子與其父一般,疑心太重,難免懷疑到他們頭上。
他生怕女兒受不得委屈,鬧出些什麼事情來讓太子厭棄,又或者女兒沉不住氣,頻繁與家中往來,惹太子忌憚。因此衛懋功一早就讓人遞消息進去,囑咐衛良娣千萬耐住性子。所幸衛良娣還算听話,並未輕舉妄動。
對于賈兆的事,衛懋功可真是一頭霧水,心中也懷疑過許多人。但衛氏並不知道東宮與慈元殿的事,還以為是姜華得罪了太子,借了皇後的手除之,便沒能認定此事是錢氏所為。直到衛良娣「復寵」,衛氏還是不明所以。
前朝的事一出,還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憂。
賈兆觸柱當日,寧王從朝上回府時,可是滿臉的憂慮。
馬氏心知發生了大事,但她沒開口相詢。
左右寧王憋不住話,讓他先發一會子呆,之後自然會跟馬氏講個清楚。
果然,寧王還沒沉思上小半個時辰,就把朝廷上的事跟馬氏說了。馬氏一听,心中明白了大半。
她和衛懋功知道的差不多,也知道姜華被送回慈元殿,之後沒幾日便死了,但與衛懋功不同,彼時馬氏便對錢皇後存了疑心,並不覺得姜華之死是武承肅授意。
早先太子與皇帝忽然翻臉,她就覺得古怪,如今死了個諫諍官,眼瞧著太子與皇帝佔不到便宜,她竟直接想到了錢氏。
馬氏暗自慶幸當初沒入皇宮,如今既不必面對錢皇後,也不至于被權勢迷了眼——面對那般權力,她還真不確定自己能守得住初心。
見寧王悶悶的,馬氏柔聲問道︰
「那位諫諍官死得很慘?」
「腦漿子都迸出來了!」寧王沒好氣道,「也不知怎麼那麼大氣性,非得在朝上撞死!」
馬氏一听,立即覺出不對。想起寧王說那諫諍官死前,曾怒罵皇帝、痛斥朝制,訴自己無諫言之權,頗有懷才不遇之感,怕寧王因此想到自己不能帶兵的痛處來,趕忙勸了幾句。
不過是日前說給武承訓的那些道理,幸好寧王听得下去,氣順了不少,又開始絮絮叨叨講起朝上的事來。
馬氏暗笑。也虧得寧王是這麼個性子,又大大咧咧,因此才不防著她,不然彼此都藏著心機,這日子也就沒法兒過了。
見寧王偶爾還有悵然之意,馬氏打趣他道︰
「過陣子就是端午,當初屈原抱恨投江,如今又有人觸柱死諫,你多食兩個粽子表表心意也就罷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