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自然不敢說實話。
她那會兒年紀又小,說話沒個分辨,又剛受了一番驚嚇,更不曉得如何撒謊,憋了半天才跟蚊子哼哼一般,說自己只听見里頭說話,沒听清是什麼,怕高夫人責備便往外退。
落霞瞥了她一眼,往四下里望了一望,才又低著嗓子對摘星道︰
「方才我替你扯了謊,如今咱倆就是綁在一起的了,無論你听見了什麼,都不能對旁人說——你也不要對我說,我並不想知道。」
摘星立即賭咒發願,說自己當真什麼也沒听見,說得急了,竟然就要哭。
落霞見狀信了七分,將此事揭了過去,二人從此再不提這事,久了自然淡忘了。要不是陽筱窮追不舍,捉著摘星東問西問,摘星未必會想起那日的話,即便想起了,也未必就會想得明白。
她從前故意當此事從未發生,更未敢深想,如今把話都說了出來,心中竟也有了分辨。
靜雯的話十分明白,顯然是高夫人見死不救,事後心中時常不寧。而高夫人不救的那人,十有八九就是先國主陽冀。
采月听了這一番話,仔細想了一想,也明白了大半,然而才剛想通,便覺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采月捉住摘星的手,二人一齊瑟瑟發抖。
「夫人要查的怕就是此事了。」采月輕聲勸摘星,因為害怕的緣故,聲音難免有些發顫,「明日咱們就去跟夫人說明,此後也不用再害怕,凡事夫人自有打算,如何?」
「我听那日的話,高夫人或許只是路過罷了,這事當怪不到她頭上。」摘星猶豫道,「若夫人想偏了,非要把這事算在高夫人頭上,惹出些什麼禍事來,你我豈不是罪魁了麼?」
「夫人如今人在臨水,還能惹出什麼事來?」采月不甘心,不想再瞞下去,「我們把話說了,夫人自有分辨。再說,見死不救就是不對,哪分什麼路過不路過的?」
摘星思忖片刻,還是搖頭,說怕是她想的偏,記憶有差,當初屋里說的未必就是這話。
「夫人雖不能回去,卻可以修書一封,隨便交給國主。」摘星眉頭緊蹙,「若此事與國主有關,那夫人貿然寫信說明此事,豈不要吃暗虧?若與國主無關,又念著伏夫人,高夫人哪還能有好結果?」
采月听了之後,當真是哭笑不得,連驚懼也少了大半。
「說到底,你還是心中不安,怕自己想錯了意思,連累了人。」采月苦笑道,「高夫人又不是不能說話,她若覺得委屈,大可以把話說明白了。國主對兩位王主那般好,又與高夫人不睦,這事與他想是沒什麼關聯的。」
摘星仍舊有所顧忌,采月雖有些稟給陽筱,卻也不好越過摘星去,只得把話憋著。
此後采月時常勸摘星幾句,又是要她替二人謀劃,多念著自己以後的出路,又是勸她要持心公正,雖說不能冤枉了好人,卻也不能輕縱了壞人。
沒幾日,落霞便被采月說動。二人商量一番之後,決定次日將此事如實告知陽筱。
次日一早,陽筱先收到了高陽的書信。
信是陽楌寫的,說的是托人送禮一事與周繹無關,其中許多暗語,並未提及任何一人的名字,只說君子仍舊是君子,此事乃旁人所為,意欲對其加以控制。
陽筱自然看得懂,且她一直相信姐姐眼光不差,不至于看錯了周二公子,陽楌的這封信不過是讓她心安罷了。
才剛覺得心里舒坦一些,摘星、采月兩人便戰戰兢兢站在跟前。
陽筱把信收了,輕輕在胡凳上做了,身子十分端正。她不知采月也知道那些高陽往事,見她倆人一起,還以為二人做錯了什麼事,這是要來請罪的。
「有什麼話就直說罷!」陽筱不以為意,輕笑著看著兩人。
摘星猶猶豫豫,還是采月看不過去,先開了口。
采月把自己入宮之前听外頭百姓如何猜測,入宮後听兩位宮中老人私下如何議論,一五一十地說給了陽筱听,並說外頭的議論雖不可信,宮中老人的話卻可以听得。
「並非奴婢胡言亂語,摘星也听過類似的話,然而與奴婢所聞不同,摘星是听落霞私下里說過。奴婢想著,落霞所言總不至于有錯。」采月說著,輕輕推了摘星一把。
摘星心中恨采月蠢笨,把旁人非議伏夫人的話也說給陽筱听,她本想繞過這事不提,哪想到采月把她直接供了出來,說她也曾听過類似的話。這樣一來,摘星便繞不過這話去。
可轉念一想,采月總不能不說話,由著夫人心中猜疑。這事也怪她自己,分明知道采月說不好話,且已經跪在夫人面前了,還要猶豫不言。
見采月推她,摘星嘴角一抽,索性狠下心來,先說了落霞對她的勸告,接著又把偷听到靜雯勸高夫人的話也照實說了。
「事情過了太久,奴婢當時又有些發慌,隱約記得是這些話。」摘星說著,叩了個頭,「夫人前幾日將精衛填海的故事,奴婢便有心把這些事說給夫人听,可想到此事關系重大,奴婢心中有所畏懼,怕稍有錯听或錯記,冤枉了人。」
陽筱面無表情,就那麼靜靜盯著兩人,眼神卻有些陰森森的,讓人禁不住發慌。
怪道但凡雪下得大了,叔父便不讓人掃雪,而每次看到滿王宮的雪,高夫人就恨得牙癢癢,說話都要咬著牙。
怪道叔父對她們姐妹那般好,高夫人則看她們那般不順眼,私下里還說她倆「狐媚」,原來是叔父看上了母親,因此可憐她們,而高夫人因此心中不快。
母親之死看來非叔父所害,父親之死卻要詳查了。
摘星和采月跪在那里,只等著陽筱說話,奈何久等也不見她開口。二人把膝蓋都跪疼了,陽筱才回過神來,讓她倆先退下,並囑咐對任何人不許透露。二人又叩了個頭,便一同退了下去。
待她們退出去後,陽筱又怔怔地想了半天。
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是一定的,待要細想,卻又想不出來。(未完待續。).